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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天官怒世。

 

《太蒼公傳》曰:天霜遮日,月星昏聵,或有不測之災。諸事不宜,尤忌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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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應州城。

 

原野萬里,夜深如夢;但,這個夢太冷,是最深最沉的無間噩夢…。

 

剛剛經歷過死與新生的清冷月光,在黑夜盡頭撕裂了冰冷的雲,穿射出的銀箭,照亮了同樣才經歷過死亡洗禮的戰場….。

 

大地上,有數十推散發出恐怖臭氣的沖天火光。

 

火光畔,是剛剛經歷過圍城血戰的「應州城」,血戰的證據,除了被攻城巨石與刀槍箭矢毀壞的城牆,以及滿地殘破的屍體之外,便是如河水般流淌的血池。

 

隨著時間過去,本來濃赤色的鮮血,已經轉成了代表死亡與夜晚的黑色…。

 

好在,還有一彎銀月,勉強照亮了戰場,才能讓「長生鐵騎」的「終戰部隊」,能夠清理戰場。

 

不只是要救回一息尚存的弟兄,更要從戰死的同僚身上,拿回那塊「虎皮」。     然後,將雙方將士的遺骸集中,再點起一把沖天的火光,不只送這群曾經的猛將上天,或是避免屍身腐敗帶來的病疫,更重要的,是為了下一場「死戰」做準備。

 

清理戰場,是交戰雙方的責任,但可惜的,並不是每一場戰爭,都有這個機會。

 

畢竟,戰爭便是製造大量亡者的集體瘋狂,又有誰會在乎生者是否吉祥?

 

但不論如何,「長生鐵騎」的「終戰部隊」總希望能帶弟兄們的「虎皮」回家。

 

龍城虎將,虎死留皮。

 

這,是對先行者的尊重,也是對自我未來的殘酷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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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十二年,九月二十七日,大明帝國邊關重地「玉林衛」失陷。

耗時,三個時辰。

全軍,覆沒。

 

大明正德十二年,九月二十九日,大明帝國邊關重地「陽和」失陷。

耗時,兩個時辰,另三刻。

大明天子朱厚照,也就是大將軍朱壽,生死,不明。

 

大明帝國,全軍,大亂。

 

大明正德十二年,九月三十日,大明帝國邊關重地「孫天堡」失陷。

耗時,一個時辰又三刻。

守將 衛德正,孤立無援,為韃靼金甲將軍所俘,車裂,曝屍。

同時,「孫天堡」成為了五萬韃靼鐵騎駐紮的前進要塞。

 

大明正德十二年,十月初一,大明帝國大同指揮使「老虎頭」王勳,親率一萬名「大同長生軍」,挫敗「韃靼戰神」小王子,傷敵一千五百人。

同時,「孫天堡」光復。

 

這是大明帝國第一場勝仗。

戰後,小王子毫不戀棧,繼續揮軍南下,王勳追擊。

 

十月初二,雙方再戰於「繡女村」,互有傷亡。

 

十月初三,小王子親自督師,在平原上大敗「長生軍」,王勳率軍退守「應州城」。

 

應州城,建於唐朝末年,居於龍首山、雁門山之中,南呼而北應,故稱之為「應」,並因為為重要得戰地樞紐,故自古即為「兵凶天禍之地」,烽火連天,不得安寧。宋時,屬於雲中路;遼時,屬於西京道;西夏時,為西京路;元朝歸於大同路,故在明朝時,便由大同府統領管轄。

 

換言之,應州,是「老虎頭」王勳的地盤。

 

應州,就是朱厚照精心選擇的「決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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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總兵 王勳:

 

聽清楚了,在應州等我。十月初三,一定過來!"

 

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 鎮國公 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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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是十月初三的深夜。經過連續三天孤軍血戰,王勳所率的「大同長生鐵騎」已經兵困馬乏,一萬多名虎將,僅僅剩下四千二百人,尚能再戰。而彈藥糧食,更是匱乏,於是,只能進駐「應州」,以地險換取天時,等待援軍。

 

而韃靼鐵騎,在小王子刻意保留實力,以求一舉擊潰大明戰力的原則下,雖有損傷,卻未傷元氣。此刻,尚存戰力:四萬六千九百二十四騎。

 

大將軍朱壽那張亂七八糟的《密令》,此刻,尚在王勳的懷中,而《密令》雪白的紙絹上,已經被箭創所帶來的血跡,染成了一片通紅。

 

血,極濃,濃得就像白絲絹上的蒼勁筆墨,清晰,明確。

 

然而,那個應該帶著大明朝百萬雄師出現的「大將軍」,卻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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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應州城七十丈外,兩個大明帝國的士兵,正在雙方勢力的臨界點上巡夜。

 

這兩個「倒霉」抽到了籤王,而必須在陣前巡邏的士兵,在夜色中,越走越遠,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偷偷跑到一個長官看不見的地方,躲到了高及腰間的草堆之中,蹲坐下來,偷偷喝著暗藏在懷中的粗劣雜酒。

 

天氣太冷,家鄉太遠,所以,酒,不必醇厚,也不必是老窖佳釀,只要有著粗劣的酒精,狠狠地燒過喉嚨,混入血中,就能讓整付身子骨都燃燒起來,就能勉強熬過這突然降臨的寒夜,就能讓腦袋不清楚,也才有勇氣去面對生死的恐怖…。

 

在這個沒有明天的夜晚,只要酒夠烈,就像只要茶夠燙,只要女孩子夠年輕一般,便能夠讓戰場上那些大老爺們兒一顆顆怯懦的心,短暫享受到生命中的美好…。

 

即使,真的非常短暫,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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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將功成,萬骨枯!

 

呼嘯縱橫的光輝,馳騁天下的快意,決勝戰前的興奮,都屬於那些在千里之外,帷幕之中「指揮若定」的大將軍、大元帥,而馬前卒子惟一能夠擁有的,便只有遠離家鄉的無奈,以及生死不知的茫然痛苦。

 

兵刃相交所迸發的火花,也許燦爛;如櫻花般飛濺的血光,也許燦爛,但這些,兵卒們都不會知道,對他們而言,這也不是真實。

 

唯一真實的,只有看到明早的日光,以及大醉之後,忘記死亡所帶來的短暫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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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肏!老陳,你這玩意兒行呀!」

 

「娘殺個閑腿!老子年輕的時候,可也是堂堂『醉翁亭』的當家掌櫃,要不是那年長江發大水,要不是那些官爺兒缺心缺德缺屁眼,會在這把命根子都凍得斷掉的死鬼頭地方巡夜?」

 

「噓,老陳,小聲些,別讓那些突然出現的大同瘟病鬼們聽到…。肏他奶奶的,要不是這幫瘟病鬼把韃子引了過來,咱們在這兒老老實實地待著,哪會需要這麼晚來巡什麼王八羔子的夜?肏,最好那些鬼韃子整天只要追著他們咬,肏!」

 

「胡老九你這個呆大九,別亂嚼舌根,來,喝!」

 

「行咧!喔,噓…對對對,咱得聲小些,才能喝大些,哈哈哈哈哈!」

 

大地蒼茫,兩個蹲坐在一起的漢子,偷空喝酒,距離自己七十幾丈的應州城樓,在冷月下,看起來如此遙遠,既像那遙不可及的家鄉,又像那不負責任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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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天,更冷…。

 

草叢深處,兩個人喝得天昏地暗,完全沒有發現在身後的黑暗中,有幾十雙明亮的眼睛,正冷冷地看著這邊。

 

狂風吹過,來自南方的老陳一個哆嗦,將身上的厚棉外衣,拉了起來。

 

「來!老陳,咱親哥們兒再走最後一個!」

 

來自北京的鐵匠 胡老九,喝得開心,將殘破的酒壺高高舉起,粗糙的陶土表面,仍可以見到「醉翁亭」的葫蘆印記。

 

突然,「磅!」地一響,一支羽箭射過來,胡老九手中的破酒壺頓時炸成細粉,碎片在胡老九的臉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細細的血痕。

 

胡老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滿是血絲的眼睛睜得老大,看向老陳,期待這個見多識廣的紹興老傢伙,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誰知道,老陳的腦袋,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跳」了起來!

 

灼熱的鮮血,瞬間噴滿了胡老九的臉。

 

胡老九瞪大眼睛,張大嘴,喝進了滿口燙辣的血腥,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黑暗中,忽然出現了十幾匹韃靼戰馬,第一匹馬上的韃子,正兇狠地瞪著胡老九,手中那把被血染紅的彎刀,高高舉起,轉眼便要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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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遠方,響起一聲炸雷。

 

緊接著,胡老九看到眼前的韃靼武士的眉心,多出了一個血洞,韃靼武士便往後倒栽下去…。

 

「碰!」

 

胡老九還沒有反應過來,城頭那兒的天邊,又炸出了一聲暴雷。

 

眼前,另一個韃靼武士左臉的太陽穴上,出現了一個黑洞,接著,倒栽下去。

 

前來偷襲的十幾名韃靼武士,面對突然襲來的死亡陰影,頓時亂了陣腳。

 

胡老九則嚇得立刻回頭,往應州城的方向奔去。

 

誰知道,因為跑得太快,腳步不穩,胡老九一個踉蹌,撲摔倒在地上。

 

慌亂間,聽到後面韃靼騎兵的馬蹄聲,胡老九恐懼到近乎崩潰,趕緊掙扎地拿起了腰間的號角,使勁猛吹!

 

「嘟嗚!嘟嗚!嘟嗚!」

 

軍號的聲音,徹底擊碎了前半夜的寧靜。

 

在胡老九眼中,只看到十幾名在附近的「長生鐵騎」,高舉三眼神銃,衝殺過來!

 

在他們身後,應州城頭上似乎又亮起了一道閃電!

 

「碰!」

 

「碰!」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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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丈外,應州城頭。

 

「碰!」又是一陣暴雷般的巨響,以及猛然噴發的火光。

 

 

「靠!你這小子,這噴火的玩意兒,行呀!」

 

大同長生鐵騎的副官「二狗子」張輗,雙手摀著耳朵,站在城垛後面,瞇著眼睛,吃力地看著遠方黑暗中的一片草叢。

 

在草叢上,一個大明的陣前小卒,正被突然出現的一隊韃子騎兵追殺,而應州城方面,則有十幾名在附近的「長生鐵騎」高舉著武器,衝過去對戰。

 

在七十丈外的城頭上,張輗的身畔,則有一個來自「豹房」的年輕人,臉上戴著造型奇怪的「有著兩顆透明水晶的黃銅金管」,手上,則是舉著一把長約三尺、有著精美雕紋的長銃,在遠方,沉穩狠辣的狙擊,肆意掠奪著蒙古騎兵的生命。

 

張輗一臉驚奇地看著這個自稱為「地字十三號」的年輕人。與第一天在孫天堡遭遇戰時所表現的亢奮不同,他現在的表情極為沉著,冷靜的雙手沒有絲毫顫抖,清槍順管、裝填火藥、瞄準擊發,一氣呵成。

 

每一次擊發,便會爆出一響炸雷;火光之後,便會有一個蒙古騎兵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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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十三仔,你剛剛說這些從那個黃銅盒子拆出來的厲害傢伙,叫做什麼?」

 

看到眼前這年輕小子帥氣逼人的模樣,即使自己早以久經戰陣,張輗還是忍不住地羨慕起來,追問起這些「神兵利器」的底細,好做為未來「練兵」的重要參考。

 

「喔,張將軍,這些是萬歲爺和馬指揮使特地從天方、羅馬…等地,前後聘請了五十七個巧手匠人、還有神父商賈,研究了好久才製造出來的兵器。我臉上戴的,叫做『千里鏡』,能夠看清楚兩百仗以內的事物。手上這支,則是馬指揮使親自設計的『落日箭』,如果沒突然起什麼怪風,大概在一百仗內,不容易打偏…。」

 

「這麼厲害? 我還以為你是個只會畫畫的娘娘腔…,哎呀,大家自己人,叫什麼張將軍?叫我狗叔就行了。對了,你說你也姓戚?說來有多巧,在咱們『老張村』中,最年輕漂亮的那個寡婦,嫁過來之前,本來也是姓戚的…,你說巧不巧?搞不好咱們本來還是同鄉親戚,你說是吧?   …乖,小戚子,那個什麼千里鏡,能不能借狗叔看看?還有這把什麼『落日箭』,重不重?要不…,狗叔幫你拿?」

 

「小戚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張輗已經伸出了滿是刀疤的粗壯手臂,一把搶過了他頭上的「千里鏡」,戴在自己頭上,轉身就往城外急探,想要透過千里鏡,好看清楚眼前的東西。

 

誰知道,眼前卻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光影,什麼都沒能看清楚…。

 

「哎呀,小戚子,你這玩意兒不行嘛…,什麼都弄不明白呀?」

 

「張將軍,要把長短調好,這樣兩個水晶之間才會平衡,也才能看清楚…,對,就像這樣…,清楚些了嗎?」

 

小戚子一邊說,一邊趕緊放下了長銃,過來幫張輗調整鏡筒上的「焦距」。

 

終於,在焦距對準之後,慢慢可以看清楚遠方的事物了。雖然,因為天色昏暗,再加上沒受過正式訓練,所以沒辦法像小戚子一樣「明察秋毫」,但這個從來沒經歷過的奇妙經驗,依然讓張輗滿是疤痕的粗豪臉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笑容!

 

「靠!真他媽了不起呀,你們這群躲在萬歲爺身邊的小子們!這玩意兒真肏他媽的厲害…,喂!小戚子,待會兒要教教你狗叔怎麼放那支長銃打鳥…。」

 

聽到張輗一會兒還要搶自己的長銃去玩,擔心會因為槍法不準,因此鬧出什麼「陣前冤殺同袍」慘劇的小戚子,搶上前來,伸手想要奪過張輗戴在臉上的「千里鏡」,誰知道張輗卻還沒有玩過癮,仗著身形魁武,不斷用手肘頂開小戚子。

 

「喂,別鬧,乖,讓狗叔再看一會兒……,咦?等等!那是什麼破玩意兒?」

 

本來正玩得興高采烈的張輗,突然之間,似乎看到什麼麻煩的事物,渾身的肌肉頓時僵直,眉頭也緊緊皺起。

 

「肏!小戚子,幫狗叔傳令下去:擊鼓鳴號!」

 

看小戚子沒有動靜,張輗用力推了他一把,粗聲說道:「快點!小戚子!…真他媽的,韃子晚上不乖乖睡覺,夜襲。」

 

黑暗中,一盞又一盞的火把陸續燃燒,數萬盞的火炬所閃耀的赤紅光芒,連接成一條來自上古洪荒的巨大怪獸,隨著萬丈原野的稜線翻滾起伏,直達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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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與號角,震動大地。

 

五萬韃靼戰士,在「小王子」的親自領軍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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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殺聲震天,大火燃燒著鮮血,死亡的臭味,瀰漫了整個大地…。

 

城樓上,火盆燃燒,照亮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圖。

 

羊皮地圖之前,則是一個青銅鼎,鼎中,有著幾千塊半個手掌大的青銅牌。

 

鼎面,刻著三個極古的篆字:太玄經。

 

鼎中,那數千塊的青銅牌上,兩面刻著正楷。一面,刻著「虎皮」二字,另一面,則是青銅牌主人的名字、生辰、故鄉,以及一句話。

 

一句,在邊疆異鄉戴罪立功的千古罪人,進不了祠堂,卻想對後來者說的話。

 

 

錢多亮。成化二十三年,丁未,應天府。天寬地大,無愧於心。

 

齊武衛。弘治七年,甲寅,蘇州府。英雄無淚,絕不低頭。

 

劉八七。弘治元年,戊申,無鄉流民。今生無悔,不必廢話。

 

陳大亮。成化十三年………。

 

林阿狗。弘治九年………。

 

 

這些青銅牌,便是被長生鐵騎稱之為「虎皮」的東西。

 

長生軍,每個人都有著自己難以為外人道的故事,或是在家鄉犯了重罪,或是因為得罪了當權,或是為了其他更不堪、或更痛苦的原因,而被刺上了「囚」字金印,萬里流放,來到了王勳的麾下,並被要求要拼死戍守那個從來對不起他們的「偉大帝國」。

 

從此,再也沒有家鄉,也沒有家人,更沒有了足以供奉在祖先祠堂的榮譽。

 

唯一有的,只剩下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及,那一塊證明自己畢竟活過的「虎皮」,而每一塊「虎皮」,便是一條鐵騎好漢的命。

 

每當血戰之後,長生鐵騎的「終戰部隊」,便會將「虎皮」帶回,並由指揮使司「老虎頭」王勳親自放在青銅鼎之中,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最後,連鼎一起融化,再次熔煉,鑄成更大、更強的青銅寶鼎「太玄經」。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一句《俠客行》,是奉令守衛「玉林衛」的蘇孟昭,最喜歡的詩句,也是這個寶鼎的由來,那三個大字,便是來自於蘇孟昭的手書鑄成。

 

經過了越多場戰爭,犧牲了越多弟兄,便會有越多「虎皮」,讓寶鼎更強、更大。

 

就像不斷在死亡毀滅中痛苦重生的「大同長生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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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上,火光熊熊,照亮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圖。

 

羊皮地圖之前,則是一個青銅鼎,鼎中,有著幾千塊半個手掌大的青銅牌。

 

銅鼎前,城樓緣,王勳高大的身影,正凝視著眼前的戰火。

 

從小王子大舉攻城開始,已經兩個時辰了。

 

這一役,由小王子親自督師,雙方的死傷,也遠較以往任何一次會戰慘烈。

 

遊擊孫鎮,正與應州城守將 李金火配合,在各個戰情緊俏的地方,來回奔馳,指揮著應州城的駐軍拼死抵擋,而在半個時辰之前,前兩道防禦戰線被擊破之後,大明士兵與韃靼軍隊便開始了極為血腥的肉搏對抗。

 

另一方面,擅長進攻的長生鐵騎,則在副官張輗的親自統帥下,在最後一道城門後面的大校場,整裝待發,準備隨著指揮官最後的一聲令下,搏命撲殺!

 

那道城門,又被稱為「鎮山門」,光是城門本身,便是由浸過防火桐油、重達一萬兩千斤的巨木所製成,再加上裡外包覆的厚重銅甲,無論是破城錘、還是攻城弩,甚至天雷火油,都無法輕易擊破。

 

鎮山門,是應州城最後的防線。

 

門後,最後的長生鐵騎,強自壓抑著猛烈的心跳,準備迎接生命的最後一戰。

 

陣前,被血肉被大火烤焦的臭氣,混著刺鼻的血腥味,不斷襲來。

 

戰況,對大明守軍越來越不利。

 

守城,從來不是囂張跋扈的王勳所擅長的,與其坐以待斃,王勳更渴望決一死戰的豪邁瀟灑;所以,他將守城重任,全權委以守將 李金火。

 

然而,戍守應州城的七千守軍,雖然也是大明的精銳之師,但人數上的懸殊差距,以及小王子所擅長的恐怖快速進攻,讓韃靼軍隊如海嘯一般,不斷沖垮了明軍的防禦力量。

 

要塞前,韃靼金甲武士所率領的赤衣部隊,在肉搏拼殺中,佔盡上風,明朝守軍,宛如被惡狼撲進的鹿群,奮力抵抗,卻註定毀滅。

 

雙方僵持,明軍仰賴著多年經營的防禦工事,韃靼大軍雖狠,暫時卻攻不進來。

 

然而,如此下去,最多再一個時辰,所有防線,便會被徹底毀滅。接下來,只要他們攻破了那道鑲滿了銅片的萬斤巨門「鎮山門」,應州城便將灰飛煙滅。

 

這時,已經身負重傷,全身都染成了血紅色的守將李金火,眼看局勢不利,忍不住往回衝上城樓,要求「長生鐵騎」投入戰局,分散韃靼軍隊所帶來的毀滅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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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看著自己多年的弟兄被韃子狠狠殺戮,王勳的牙關已經咬到裂開,緊握的雙手負在身後,因為用力過猛,青筋已經漲到快要爆裂,卻依然不願下令長生軍出征。

 

「為什麼?大同鐵騎再不出動,難道…難道,我的兄弟就該死嗎?」

 

「李金火,你他媽別忘了,他們也是老子的兄弟!」

 

王勳大吼,轉過來瞪著李金火的眼中,已經爆出血絲。

 

聽到王勳的吼聲,正透過一旁的望敵窗,狙擊獵殺韃靼軍的小戚子,忍不住回頭。

 

大廳中,李金火正同樣憤怒地瞪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王勳。

 

「我知道你在等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遼東參將蕭滓被臭韃子擋在外面,根本進不來,那個…,那個昏君,膽小怕事,不可能會來!」

 

「住口!」聽到李金火這麼說,小戚子頓時大急,回身就將長銃指著他的腦袋,喝道:「陣前抗命,妄言欺君,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

 

「閉嘴,這裡老子說了算!」 王勳暴喝,隨手拿起插在身旁的春秋大刀,順勢猛力一揮,便將小戚子手上的長銃打折,餘勁不衰,直接飛射出窗外!

 

王勳先是惡狠狠地瞪著小戚子,接著,回頭沉聲對著李金火說道:「你他媽的有這麼多力氣,還不給老子回去守城!」

 

「將軍,弟兄們這麼信任你,你竟然幫外人,去等那個根本就信不過的昏君!」

 

「老子他媽的當然可以相信那個皇帝,老子說他會來,他就他媽的一定會來! 李金火,你小子聽好了:如果一個千秋萬歲的王八皇帝,可以遵守和一個小小參將的賭約,蹲一個晚上烤羊肉給老子吃,老子我他媽的當然可以相信那個皇帝!」

 

「轟隆!」

 

正當大夥兒僵持不下時,突然,傳來一陣衝天的爆炸聲,接著,一陣熱氣與火光的巨大壓力襲來,整座城樓劇烈震動,接著猛烈崩塌。

 

緊接著,崩塌掉一半的城樓,猛烈燃燒。

 

小戚子趕緊衝到窗邊,探查發生了什麼事,回過頭來時,臉色,慘然蒼白。

 

「…是屠城龍!韃…韃子用上了西域來的火龍巨砲,…看來,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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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巨砲,又被稱為「屠城龍」,是守城的一方最不願意見到的噩夢。

 

多年之前,成吉思汗率蒙古大軍西征,擊敗了無數歐亞大陸上最驕傲的貴族騎士,建立了人類文明史上最大的陸上帝國。 而隨著蒙古大軍的鐵蹄,踏上歐洲的,不只是成吉思汗的恢弘野心,更有著無數的隨軍匠人,大夫,以及他們所擁有的知識文明。換言之,「蒙古西征」這場毀滅無數人命的軍事浩劫,卻也帶來了一次大規模的文明交流。

 

其中,包括了人類文明最光輝的黑暗不祥產物:火藥。

 

從南宋與大金國交戰的時候開始,火藥便頻繁出現在神州的戰場之上,根據記載,便有被稱為「震天雷」、「飛火槍」、「怒天鴨」、「霹靂砲」…等的武器。但無論在中土戰場上打的如何慘烈,這些武器從來沒有在西方歐洲出現過,直到蒙古大軍西征,才把這個恐怖的文明帶到了另一個境界。

 

擁有高度文明,在天方創造了無數奇蹟的阿拉伯人,在蒙古鐵騎縱橫東亞時,便意識到了這種「神秘文明」的恐怖,於是試圖製作同樣的武器,以對抗這群來自東方的魔物。然而,由於嚴重缺乏被稱之為「中國雪」的硝石,以及最關鍵的秘密技術,讓阿拉伯的巧手匠人始終無法突破最後的關卡。

 

但是,當蒙古滅亡了阿拉伯帝國,並建立伊兒汗國之後,阿拉伯人立刻掌握了元朝政府開放火器在各地流通,以及在當地駐軍並召募士兵的機會,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火砲知識,而相關的奧秘,也立刻傳到了歐洲世界各地。其中,希臘人馬克曾經以此為基礎,寫了《焚敵火攻書》,詳細描述了35個火攻方法。

 

公元1393年,伊兒汗國為帖木兒帝國所滅,但伊兒汗國的王族後裔,流落在各大帝國之間,勵精圖治,矢志復國。奈何時勢已經不同,多次起義進攻,都是以慘敗收場,而許多答應響應義旗的盟軍,更在最後一刻倒戈,背叛了復國同盟。

 

而「火龍巨砲」,便是伊兒汗國敗亡後,最後一個嫡系的大汗「忽魯不花」窮畢生之力,集合來自歐洲的傳教士,以及波斯、天方、天竺…等地的軍事專家、以及能工巧匠,針對「堅固城池」所研究發展出的「破城武器」。 其背後的主要原因,便是因為已經滅亡的伊兒汗國在軍隊數量上的絕對劣勢,因此在作戰時,正統的攻城戰略不再適用,在多次受挫之後,忽魯不花決定要以火藥武器的破壞力量,「直接打破」最堅固的城池防禦。

 

火龍巨砲「屠城龍」便是以此為基礎誕生的。

 

整座火龍巨砲重達四萬五千斤,通體用玄鐵與精鋼鑄成了一條蹲距的西方毒龍的形狀,長達五點三丈的砲管,則鑄造成龍口所延伸出的火焰。 而所發射出的彈藥,是包裹著天方石油與黑色火藥的沉重爆裂彈,擊中目標時,除了重力加速度所造成的物理重量破壞之外,隨時而來的爆破與燃燒,更會造成對方建築與士兵的延續性傷亡,用大量的殘忍傷亡,根本性地破壞防禦方的佈署與戰略。

 

所以,「火龍砲」,也被稱為「屠城龍」。

 

理論上來說,這種武器,應該是攻城方第一流的選擇,並迅速流傳在不同軍事力量之間,然而幾個致命的缺點,卻讓它在忽魯不花之後,立刻絕跡。

 

首先,便是它昂貴的造價。同樣製造一支「火龍巨砲」所耗費的鋼鐵與貴金屬,已經足夠以等值的黃金雇用三支最強悍的傭兵部隊,更不用說製造與發射高爆裂性的彈藥需要最專業的職業士兵,而訓練這批士兵的價格更是昂貴。再來,便是它驚人的重量,使講究速度的進攻作戰幾乎變成不可能。最後,如此高爆裂性的彈藥,所帶來的恐怖膛炸風險,更不是任何一位領軍作戰的將領願意承受的。

 

所以,當忽魯不花第七次起義戰死之後,唯一製造過的兩尊火龍巨砲便被溶解,而相關的製造技術也從此失傳。

 

火龍巨砲,從此成為了一個流傳在西域商人與傭兵之間的古老傳說,再也沒有人真正見過,直到今晚。

 

小戚子,也是從馬雨柔一起從在豹房的走動的商人與傭兵口中聽到關於火龍巨砲的種種,但當時也只以為是拿來嚇唬他們的古怪故事,誰知道,今晚竟然會遇到,更沒料到,第一次見到的火龍巨砲,竟然是往自己開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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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只差半個時辰,天就亮了…真可惜…。但,這樣也好,痛快!」

 

騎在馬上的王勳,看著崩塌燃燒的城樓,喃喃自語著。

 

「鎮山門」後,大校場上,大同長生鐵騎最後的四千二百人,在「老虎頭」王勳的身後,完成了最後的作戰準備。

 

前方,本應該是堅不可摧的「鎮山門」,卻在「火龍砲」的暴力攻擊下,開始出現了裂痕。只要再持續承受下去,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徹底崩裂。

 

「小戚子,一會兒,你儘量跟著狗叔,知道嗎?」

 

看著小戚子夾雜著興奮與不安的眼神,張輗忍不住皺眉吩咐道。

 

「嗯,張將軍,我知道了。」小戚子感激地看著這個面惡心善的長輩,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錦盒,交給了張輗:「…狗叔,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如果…,如果我沒有能夠回來,能不能請狗叔幫我交給…,交給馬指揮使。」

 

「嗯?」張輗一臉疑惑地看著這個錦盒,點了點頭,把錦盒放入懷中,卻又生氣地罵小戚子:「肏你媽的這個臭小子,別給我說什麼狗屁王八話!今天晚上濕氣太重,狗叔的左手不好使,所以剛剛還沒有玩夠。聽好了,狗叔還有很多東西要你這傢伙告訴我,我也還要你教我畫畫!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知道嗎?」

 

小戚子點了點頭,正要回話,這時,卻聽到一陣急促的戰鼓聲。

 

「臭小子們,全部給老子聽好了!老子只要你們做一件事情。」陣前,王勳高舉著春秋大刀,對著所有還能上陣的長生鐵騎高喊。

 

「把那個醜到混帳的龍頭,

給老子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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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

 

大明大同指揮使「老虎頭」王勳,春秋大刀,直指著「鎮山門」,朗聲爆喝!

 

「五樓十二城!」

 

副總兵官張輗、遊擊孫鎮,以及三位統領中唯一倖存、卻已經失去了左眼的那位,同時拔出佩刀,不斷迎風揮舞,同樣對著「鎮山門」的方向怒斥!

 

「仙人撫我頂!」

 

全體長生鐵騎齊聲大吼,戴上與頭盔相連的青銅面具,並且將背上一個套著赤紅色綢布的鐵棍拿起。

 

一陣狂風襲來,捲起了漫天飛砂。

 

四周燃燒的火焰,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肅穆的殺氣,頓時大熾,火光暴漲。

 

同時,應州城的守軍,也將「鎮山門」推開,兩軍之間,再沒有任何屏障。

 

「結髮,受長生!」

 

「長生鐵騎」發出巨大怒吼,同時,一把將紅布扯下,露出三眼神銃。

 

「殺!」 鐵騎猛衝殺出!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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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鬥,遠比之前的任何一場,都更要慘烈。

 

衝出了燃燒中的「鎮山門」之後,長生鐵騎便與韃靼軍隊直接搏殺。

 

其中,由「老虎頭」王勳親自率領的三千五百騎中軍部隊,直指小王子殺去,並且在衝出城池之後,立刻遭遇了由金甲武士所統馭的赤衣部隊,展開血腥對抗,以絕對暴力的正面衝突,纏住韃靼軍隊的主要力量。

 

而由獨眼統領的六千左軍部隊,則以騎射游擊的方式,掩護中軍部隊的正面攻勢,在雙方人數差距懸殊的前提下,遠距離地消滅弱化韃靼軍隊的機動破壞力。

 

而由副官張輗所率領的一千騎突擊部隊,人數雖少,卻是殘存的大同長生鐵騎中,最精銳的戰鬥力量。經過縝密挑選的這兩千騎,不論是戰鬥力、或是機動作戰的速度,都是長生鐵騎的佼佼者。而他們的唯一任務,便是在這場夜戰的混亂中,找到一瞬間出現的陣型空隙,直接插入,毀掉那個恐怖的武器:屠城龍。

 

小戚子,便在張輗的突擊部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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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軍陣中,小王子依然深沉如水,湛藍色的眼中,也依然沒有一絲情感。

 

透過湛藍眼中的投射,可以看到爆裂如火的王勳,率領著天下最精銳的長生鐵騎,連續衝了十幾次,卻依然沒有辦法攻破韃靼軍隊鐵桶一般的防禦,接近不了全軍主帥的小王子。

 

雖然,自己只是佯攻,主要的戰略目標,是由張輗的突擊部隊負責毀滅「屠城龍」。

 

只要「屠城龍」還在,即使朱厚照真的依約率軍趕到,應州城依然不堪一擊。

 

但多次徒勞無功的進攻,磨滅了王勳的沉著,也燃燒了他的爆烈憤怒。

 

然而,即使再憤怒一萬倍,王勳依然對韃靼軍堅固的防禦力量,無可奈何。

 

尤其,一向負責攻擊的赤衣部隊,在長生鐵騎衝出後,竟然一反攻擊為主的常態,以異常穩固的防守陣型,拖住了長生鐵騎的攻擊力道,同時消磨了進攻時最重要的一股昂然銳氣。王勳不但沒能接近小王子,在韃靼軍隊的人數優勢下,甚至連金甲武士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而在突擊部隊方面,也依然沒有能夠找到突破口。

 

張輗開始變得越來越焦躁,而這股焦躁,讓他犯下了幾個致命的錯誤,反而在強行進攻時,被韃靼軍隊一口咬住,損失了許多弟兄。

 

隨著時間過去,長生鐵騎不斷傷亡,雙方懸殊的人數差距,即將要確實地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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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厚的白色大霧,在雙方交戰正酣時,靜悄悄地湧了上來…。

 

如鬼魅般突然出現的濃霧,罩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擅長騎射的韃靼士兵,頓時失去了瞄準的方向,拔出大刀,開始肉搏;而本來在外游擊掩護的左軍部隊,也立刻併入了王勳的中軍主力,加入了雙方慘烈的拼殺。

 

濃霧,有如怪物,吞噬了所有本來義氣風發的好漢,便如這場戰爭一般。

 

衝出應州城的四千多長生鐵騎,在經歷了多次交戰之後,只殘餘了一千兩百多人,眼看,便要在這場身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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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濃霧中,忽然火光沖天,本來已經平息的火龍巨砲,再度擊發!

 

「碰轟!磅啷!」

 

城池的方向,爆出了一陣巨響,小戚子回頭凝神一看,緊閉的「鎮山門」被直接擊中,一陣火光炸射後,裂開了一道巨縫,開始失控地燃燒。

 

守城的軍隊集忙救火,但就算火被撲滅了,已經裂開的「鎮山門」,只怕也擋不住火龍巨砲的再度一擊。

 

 

「可惡!就這樣了嗎?」

 

小戚子不甘心地看著遠方的火龍巨砲,透過忽隱忽現的濃霧,只看到十幾個負責擊發的火砲手,開始重新裝填火藥,這最後的守城之戰,大明守軍,只怕無論如何是沒機會了。

 

「…呵呵,雨姑娘,看來,咱們那個大將軍,畢竟趕不上了…。」

 

小戚子慘然一笑,絕望地看著即將完成發射準備的火龍巨砲,接著,舉起左手,輕輕吻了一下掛在左手腕上的一串蜜蠟佛珠。

 

那串佛珠上,有一個已經裂開的老舊銀牌,上面刻了一匹小小的花斑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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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遠方似乎傳來了一陣又一陣尖銳的「鬼哭」!

 

鬼哭的聲音,忽遠,忽近,在濃霧瀰漫的血腥戰場上,更是詭異。

 

雖然在濃霧中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卻可以感覺到本來佔盡優勢,即將一舉殲滅長生鐵騎,擊破應州城的韃靼大軍,從後方開始陷入了混亂。

 

而本來沉著調兵的小王子,似乎也被什麼東西迷惑住,而在佈陣上略顯遲疑。

 

但,即使如此,負責操作火龍巨砲的韃靼砲手,依然完成了火藥的裝填,開始重新校正火砲的擊發角度,準備一舉打破應州城的「震山門」。

 

就在這個時候,張輗似乎發現了韃靼軍隊的破綻,長刀一指,便要率軍突入。

 

長期跟西域商人與傭兵團打交道的小戚子,比誰都更清楚火龍巨砲擊發後,所造成的恐怖結果,心中更是焦急萬分,於是,雙腿猛力一夾,竟然越過了張輗,孤身衝入了那個韃靼軍隊的防禦破綻之中!

 

看到小戚子竟然不顧危險,直接衝向了火龍巨砲,張輗大急,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率軍要趕過去支援。

 

然而,突然出現的大霧,狠狠地遮蔽住了每個人的眼睛,而韃靼騎兵的應變又極為神速,竟然瞬間變陣合圍,反將張輗的軍隊包圍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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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中,小戚子仗著在豹房艱苦訓練出的精湛武藝,直插殺向巨砲。

 

大霧外,尖戾詭異的「鬼哭」聲越來越高,甚至,還伴隨著奇怪的鼓聲。

 

大軍內,小戚子看到砲手即將完成最後的校正,火把已經舉起,便要開砲。

 

完全豁出去的小戚子,再也管不了什麼,策馬狂奔!

 

彎刀、長矛、箭矢…,在小戚子健壯的身子,俊美的臉龐上,留下了十幾道深可見骨的創傷,但小戚子恍若不覺,撞開了十幾個韃靼騎兵,繼續衝向火砲。

 

火砲手將燃燒的火炬湊向了引信,「嘩!」地一響,火花四濺,再幾個呼吸,守護應州城的最後一道防線「震山門」便將永遠毀滅!

 

只差七尺,便可以衝到砲口,阻止這一切。

 

只差三寸,「屠城龍」便將射出末日之火。

 

就在這時,小戚子跨下的駿馬頭顱被一箭射穿,發出了一聲哀嚎,便要摔倒…。

 

 

「屠城龍」擊發!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小戚子猛然躍了起來,用身體緊緊壓住了「屠城龍」的砲口。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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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大孩子,被突然帶到了那個被稱之為「豹房」的地方,異常艱苦的訓練,離開家鄉的寂寞,讓這個孩子,總是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到那片柳樹蔭下的荷花池…。

 

突然的黨爭巨變,讓這個從小備受寵愛的孩子,瞬間成為了被人唾棄的孤兒。

 

這個孤兒,天生眼力極好,更因為善於觀察,加上雙手靈巧沉穩,所以特別擅長畫畫,也正因為曾經畫出了萬歲爺最喜愛的豹子,所以,雖然是「奸臣」後代的戴罪之身,卻被那個任性的皇帝,堅持帶到了豹房中一起「玩耍」。

 

豹房中雖有無數弟兄,但,弟兄,畢竟不是真正的兄弟。

 

自己真正的親兄弟,早就已經死在了這個偉大光明帝國的齷齪黑暗之中了…。

 

而懦弱的自己,惟一能做的,竟然只剩下了在每個無法睡著的黑夜中,偷偷跑到柳樹下的荷花池旁,一邊在沙地上描繪著父母兄弟的身影,一邊偷偷哭泣。

 

「哇,原來你這麼厲害!」

 

那天,是除夕夜。

 

「她」突然悄悄來到了自己的身旁,看到了自己畫在沙上的畫作,非常驚訝,接著,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淚痕,身份高貴的「她」,竟然褪下了手上的那串蜜蠟佛珠,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記住喔,這裡,也是你的家。所以,你要開開心心的,這樣,我們也才會開心,畢竟,從你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她」英氣逼人的臉上,有著溫柔的笑容。

 

「謝…謝謝。」還記得,自己是這樣囁嚅地說著。

 

「哈哈哈,謝什麼啊?」「她」爽朗地大笑,接著說:「如果真的要謝,哪一天,幫我畫一幅畫吧。我應該沒有跟別人說過,我有多喜歡人家畫我,對不對?」

 

自己永遠記得,那一天晚上,「她」那比星星更燦爛的笑容。

 

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她」這一生,最重要的、那個「她」拼死也要守護的人。

 

那,也將會是自己拼死也要守護的人。

 

當然,更不會忘記,那天自己畫在沙地上的畫。

 

那,是自己最後一次夜不成眠,而必須一個人偷偷蹲在荷花池畔畫畫。

 

新年的團圓飯,全家人都在一起…,那,就是自己最後一次畫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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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由於砲口在擊發的瞬間被小戚子用身體堵住,「屠城龍」猛然膛炸!

 

巨大的爆炸威力,毀滅了在火砲四周方圓十丈內的一切,就連被擋在外圍的王勳、張輗…等人,都連人帶馬地摔在了地上。

 

灼熱的烈風,瞬間襲捲,將本來極為厚重的濃霧狠狠撕裂,霧散之後,只見到原來火砲「屠城龍」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個黝黑的大坑洞,其他,一片空虛…。

 

當然,首當其衝的小戚子,再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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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韃靼大軍的後方,再度傳來「毫無規律」的戰鼓聲,以及尖戾恐怖的「鬼哭」。

 

勉強從地上掙扎爬起的「二狗子」張輗眼中,看到了這麼一幅詭異的景象:

 

朝陽的金光,從地平線上透出,上萬道金色的光箭,射向了這片戰場。

 

逆著金光,可以看到幾萬個恐怖的鬼怪,正隨著亂打的戰鼓,高聲呼嘯!

 

每個鬼怪都赤裸著上身,背上揹著一個巨大的背囊。

 

赤裸的上身,有著用血污與泥沙描繪的上古圖騰,就連臉上,也都是恐怖的血污。

 

每個鬼怪手上,則揮舞著器械,從型制上來看,這些器械雖然尚算是人間之物,但偏偏又纏上了許多奇怪的布條,遠遠看去,竟像是只有喪家才用得招魂幡。

 

 

鬼怪的戰鼓與戰舞,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突然,又瞬間安靜下來,一齊伏低,惡狠狠地盯著小王子的所率領的韃靼大軍,接著,似乎聽到「呵呵呵、呼呼呼」的怪聲,竟是鬼怪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先是濃霧,再是鬼哭,而在巨大的爆炸,扯裂了迷住雙眼的濃霧之後,赫然看到這幅恐怖的景象,就算是小王子長勝不敗的蒙古鐵師,也被奪去了所有的鬥志與士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戰鼓急擂,幾萬個妖魔鬼怪一齊發出了尖銳的吼叫,衝向了韃靼大軍!

 

韃靼大軍,士氣崩潰。

 

就算是一向囂張跋扈的金甲武士,也抵擋不住這如洪水般大亂崩毀的士氣。

 

在一片混亂之中,小王子不得已,只能不甘心地舉起了左手。

 

 

慘勝前,大敗。

 

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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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亮了…。

 

遠遠的,小王子湛藍如藍寶石的眼中,只看到在鬼怪的首領,隨王勳一齊站上了應州城的城頭。

 

鬼怪的首領,右手在臉上擦拭,似乎是抹去眼中的什麼。

 

濕潤的手,無意間抹去了臉上的血污,露出了一張年輕帥氣的臉。

 

朱厚照,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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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秉大將軍,應州城尚餘守軍三千六百人,「大同長生鐵騎」七百四十二人,其中,能戰者,守軍一千九百人,「大同長生鐵騎」五百二十六人…。」

 

城樓上,王勳沉聲向「大將軍」朱壽報告著目前的情勢。

 

朱厚照,為了保存戰力,好在集結全部力量之後,再在選好的決戰點「應州城」,與擅長閃電進攻的小王子進行正式對決。 因此,在小王子突襲陽和之前,毅然決定技巧性地避開直接衝突,率全軍依著老兵頭李六九的指引,從「狼吼山」的深山秘道中急行軍,在韃靼斥候遍尋不著的憤怒迷網中,暗渡陳倉,殺到應州。

 

在應州城外,朱厚照所率領的陽和軍隊,以及遼東參將蕭滓的馳援兵力會師,全軍共有三萬兩千兵馬。整編之後,從後方突擊正要打破應州城的五萬韃靼大軍。

 

為了不讓小王子摸清自己的底細,更避免對方發現自己兵力上的不足,朱厚照不用「大將軍 朱壽」的名號行事,而是打著「副總兵 朱巒」的頭銜行軍佈陣,以創造統領號稱百萬大軍的「朱壽 大將軍」仍在集結天下兵馬,隨時可能殺到的決戰假象,好拖住小王子的進攻力道。

 

然而,在幾次的奮力突擊,均被小王子的鐵血騎兵阻撓之後,朱厚照決定要開始「裝神弄鬼」,也就是用小王子最擅長的「恐懼戰術」來反擊。

 

 

「唉,老了,一變天,這腿就好痠好疼…。」

 

李六九的這一句話,便是整個戰略的基礎。

 

 

接下來,便是「夜黑、濃霧、狼嚎、鬼哭,戰舞,亂鼓…等」的「戲曲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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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末將有一事秉告。」

 

當朱厚照正忙著與王勳會商接下來的戰略部屬,整編來自不同軍團的兵力,並且率領工兵部隊修補城牆,並加固好「鎮山門」…等防禦工事時,「二狗子」張輗拖著骨頭在戰場上被打斷的右腿,一拐一拐地走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什麼?…喔,是,你請說。」

 

雖然在百忙之中,但對於「大同長生鐵騎」浴血死守的忠勇行為,充滿了敬意的朱厚照,看到張輗身上的玄黑色鐵甲,以及右腿上的重創,立刻停止了與王勳的對話,轉果身來,傾聽張輗即將要說的話。

 

「末將愚笨,實在不知道該喊您萬歲爺,還是大將軍,但是…,」張輗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沾滿血跡的錦盒,吃力地躬下身去,拿給朱厚照:「…但是,末將想說的是,有一個來自豹房的好漢子,叫做小戚子…,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稱為「豹房地字十三號」…。」

 

「什麼?戚耀光?他人在哪裡?」朱厚照聞言大驚,立刻緊緊拉住了張輗的肩膀,詢問他關於戚耀光的下落。

 

「他是個好漢,他一個人幹掉了那頭混仗火龍…,如果不是他,這個城早就塌了…,」張輗看著朱厚照的眼睛,以及不斷顫抖著的修長睫毛:「…小戚子說,如果可以,想把這個錦盒遞給「豹房」的馬指揮使…,不知道馬指揮使在何方?」

 

朱厚照強自鎮定的雙手,顫抖地接過了那個沾滿了血跡的錦盒,低下頭去,說道:「謝謝您…,真的謝謝。馬指揮使受了一些傷,但沒有大礙…,謝謝你這段日子裡,幫朕照顧耀光…。」

 

 

「這個禮物,朕…,朕…,朕…,本將軍會親自轉交給馬指揮使的。」

 

說完,朱厚照轉身走下了城樓,背影,突然顯得孤獨而寂寞。

 

 

「王勳,接下來的事,先交給你了,有勞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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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將軍府邸的大房,窗戶被人用布棉緊緊塞住,以防冷風黃沙滲入,房內中央,味道刺鼻的草藥,正在一個藥釜中,「呼嚕呼嚕」地努力地煎煮著。

 

在房中,有幾個婦人正在一個大夫的指揮之下,努力煮藥換水,床上,則躺著一個修長苗條的身影。

 

那個床上的病人,面色蒼白,有如秋天的蘆荻。

 

馬雨柔。

 

 

「嘩啦!」門被輕輕推開,朱厚照走了進來,對著大夫說道:「李大夫,連日辛苦了。不知道…,馬指揮使的狀況如何?」

 

那個大夫,竟然便是裝瘋賣傻的李六九。

 

「啓秉大將軍,」與在陽和說故事時的嬉皮笑臉截然不同,李六九沉穩地說道:「剛剛診過了脈,馬指揮使的脈象穩定,暫時應該沒有大礙。只是…,氣血有損,身子尚虛,只怕一時三刻之內,不容易醒轉…。」

 

「知道了,謝謝李大夫,果然不愧是『鐵嶺御醫』李鳳鳴一門的高人。當年,是朕太小…,對不起令兄嫂一門。」

 

李六九微微一笑,對眼前天子的低頭認錯,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行了,馬指揮使暫時無事,老頭要去找王大猛那個小姑娘喝酒抬槓了。」

 

說完,李六九推門便走了出去,幾個伺候的婦人,也被他帶走。

 

房中,只剩下朱厚照,以及依然昏迷的馬雨柔。

 

「什麼?那個小男生是個女的?天呀,雨姐姐,我還以為只有妳有這個毛病。」

 

朱厚照一邊笑著說道,一邊拉過一張凳子,坐在馬雨柔的床畔。

 

朱厚照愛憐地看著馬雨柔,一邊從懷裡掏出絲絹,輕輕拂去了她臉上的汗珠。

 

「雨姐姐,這一路上,真是辛苦妳了,趁現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對了,妳知道嗎?連那個又愛笑、又愛畫畫的小子 戚耀光,都『回家』了…。」

 

「…很過份,對不對? 不過,聽說他很威風喔,一個人幹掉了『屠城龍』那個大怪獸。對呀,就是那個我們以為是西域金毛怪騙我們的超大型火藥大砲,天呀,原來真的有耶!   妳知道嗎?小王子那個混蛋,竟然把『屠城龍』那種東西都搞出來了。有沒有搞錯呀?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成吉思汗,要掃平天下喔?」

 

「不過,嘿嘿嘿,那條龍被戚耀光一傢伙幹掉了,所以,咱們『豹房』果然不是吃素的,比那種什麼毀天滅地的兵器還要恐怖…,等等,這樣一來,意思不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是妳這個『豹房』的指揮使司兼總教頭嗎?哈哈哈!」

 

「所以,雨姐姐,妳絕對要醒過來,跟我一起去把小王子幹掉喔!」

 

「那天晚上,我本來以為從『狼吼山』裡繞出來,已經安全了,誰知道韃子的幾十個刺客竟然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混了進來。太過份了,幾十個人,竟然就這樣混進來,真不知道杭雄平常到底在幹什麼?」

 

「最後,不只是妳受了重傷,我們還損失了好幾個軍官與弟兄,還有蘭兒姑娘也失蹤了…,甚至…,連江彬都不知去向…。」

 

「雨姐姐,妳知道嗎?我現在…,真的很怕…,妳又要笑我了,對不對?」

 

朱厚照低頭苦笑,眼中的淚水,落在了馬雨柔的嘴唇。

 

朱厚照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突然發現那個小戚子準備的錦盒。

 

「啊,對了,戚耀光還說有禮物要送給妳呢…。」

 

 

「哇,好棒喔,妳看!」

 

 

朱厚照從錦盒中,拿出了一張絲絹,絹上是一幅馬雨柔的肖像畫。

 

 

畫中,落英繽紛。

 

馬雨柔穿著飄逸柔美的羽衣霓裳,正在落英中,偏偏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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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黃昏,應州城頭。

 

張輗一邊磨著隨身的長刀,一邊不屑地看著小戚子從一個狹長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樣又一樣奇行怪狀的裝備,其中,包括了一個鑲著水晶的短筒眼鏡,以及一個槍管極長的長銃。

 

「喂!十三仔,那是什麼破爛玩意兒呀?不會又是『豹房』那個男人婆要你們使用的怪東西吧?老子跟你說了,上陣殺敵,靠的是男子漢的威風氣魄!」

 

小戚子絲毫不以為忤,溫柔地笑了笑,繼續裝配著那些精緻的武器,一邊說道:「張將軍,一會兒您就知道這些裝備有多好用了。對了,您知道嗎?您別看馬指揮使好像很兇,有一年過年的時候,她一時興起,跳了一支舞,好美。」

 

 

「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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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城外,韃靼大軍的軍營帳篷,綿延不斷,直到天邊。

 

五萬縱橫天下的大軍,只有一個目的,只聽一個人的號令。

 

一個,最接近神的人。

 

 

 

在韃靼大軍的警戒線外,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以地形的稜線做為掩護,潛行接近韃靼戒備森嚴的軍營。

 

大漢,一身被泥土染成黑黃色的白衣,背上,揹著一把巨大的木劍。

 

江彬,一個專奪人性命的神秘殺神,要以自己的力量,奪回一個人。

 

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是從神的手中,也在所不惜。

 

即使,必須

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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