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獄無間
六年前,正德六年。
隆冬歲末,嚴寒刺骨。兵關重鎮,塞外,宣府。
黃沙漫天,莽莽蒼蒼;霜雪冰風,無邊無疆。
在遼闊無垠的塞外,只有如綠寶石的綠洲旁,才會見到塞外牧民們聚居的村落,
而在這些村子裡,也總會有著火光,人聲,笑語。
一個地方,只要有瑰麗溫暖的火光,豪邁的笑語,通常,便會有著食物的香氣。
不論天氣多麼嚴寒徹骨,只要聞到了酒肉的香氣,聽到漢子的高歌,孩子的叫鬧,再加上慈母的溫柔安慰,總會帶給人生命最深的溫暖。
一種,屬於家的溫暖。
家,總是溫暖的,有著倚門的慈母,癡心的嬌妻,和總比記憶中長得高的孩子。
尤其,在漢人的農曆年前,再沒有比這些,更接近溫暖的家,更接近天堂。
但,這不是天堂!
這,是地獄!
地獄,不在天邊,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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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再幹!」
一個大明王朝的軍官,穿著威風凜凜的金銅盔甲,暢飲著塞外特有的馬奶美酒,睥睨著眼前村長大帳中的一切。
在村長的帳篷裡,一個有著獨特野性美的牧民女子,正認真地用韃靼文、唱著最溫馨的搖籃曲,安慰著懷中號啕大哭的孩子。
這名美麗的女子,跪趴在地上,赤裸的身上滿布抓痕與撕裂傷,而在她的屁股後面,卻是一個大明帝國文官打扮的漢子,正一邊喝著由同樣全身赤裸的少女,跪著遞過來的烈酒,一邊喘著氣,用盡全力地強姦著胯下這個慈祥的母親。
「呼、吼、好…好…好,塞外風光,果然名不虛傳,從…從此梁某…,願、願與大將軍共同努力…呼呼…,努力宣慰……宣慰開化這些恬不知恥的骯髒蠻夷…..。」
「好…好!梁某就用當今聖上在『豹房』裡面,終日無恥姦淫大臣妻女的偉大方式,來好好報答歷代大明天子的聖恩。王將軍,縱有千金美玉,梁某也天子呼….來…,呼來…我……,我不上船!」
一年前,正德五年,權傾天下的大太監 劉瑾被萬歲爺治罪,處以「千刀萬剮」的極刑,本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因為黑暗勢力,而不得仰慕光明的讀書人,終於可以報效國家,誰知道,就在三個月前,「指揮同知」梁文修,文品極高,名重當世,卻因為黨爭失敗,得罪當道,而被狠狠地貶到宣府前線的,卻落得放逐邊關。
從此滿心怨恨,忿忿不平。
於是,坐鎮大明王朝前線的總指揮,號稱「塞外王」的「宣府都指揮」王繼,帶著這位素以「文德雙修」著稱的「鐵骨禦史」,率五千大軍,巡遊邊關,賀新年。
表面上,是為高風亮節的梁大人接風,同時協助視察軍務,熟悉各地兵關軍險。
實際上,卻是一路奸殺擄掠,但凡有一絲不滿,便即燒鎮屠村,所經之處,往往再無一絲活口。
所謂的鐵骨禦史,為了最貞烈的道德而奮起,卻被狠狠扔在這個最接近地獄的冰冷塞外,終於,徹底墮落成了放縱一生壓抑欲望的魑魅人魔。
再過十餘天,便是漢曆春節,久處塞外,再無故鄉的溫暖人情…。
寒月下,軍心,早已動搖。尤其,塞外的韃靼領袖「小王子」崛起,短短幾年,如摧枯拉朽一般,殲滅了無數大明軍隊,誰,都沒有把握還能活到下一個過年。
於是,今晚,大軍駐紮在風北口這個聚居了五百牧民的綠洲大鎮。
照例,奸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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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可不可以…,不、不要…,不要殺我媽媽,還有弟弟?」
少女赤裸,跪趴在梁大人的身邊,對這位放肆姦淫自己母親的朝廷命官,顫抖,並努力用極不標準、明顯帶著恐懼與韃靼口音的陌生漢語,低聲哀求。
「啥?呼呼…,一會兒就輪到妳,乖,眼睛睜開,好好看看媽媽,好好學,乖。」
因為燃燒的酒精與亢奮,而徹底淹沒在野獸欲望中的梁文修,看著眼前這個赤裸少女哀怨卻清澈的眼神,聽著少女腔調奇異的漢語,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朦朧間,緊緊盯著少女初初隆起的幼胸,梁文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就抓了過去!
「殺~~!」
看到女兒也將受辱,那個美麗的母親,突然崩壞了壓抑的恐懼與憤怒,猛然轉過身,撲過去,一口咬在梁文修的鼻子上,豔紅的鮮血,瞬間,從梁文修臉上炸開。
看到媽媽徹底瘋狂的樣子,少女嚇得全身癱軟,坐在地上。
「刷!」地一聲,本來高臥在毛皮大毯上,用眼前這幕人間煉獄做下酒菜的「都指揮使」王繼,猛然站了起來,抽出佩刀,一揮,便將女子的脖子,狠狠砍斷。
但女子的恨意太深,即使頭顱被狠狠砍下,她的牙齒也沒有鬆開,反而更深地嵌入了梁文修的臉上。
「哇!」梁文修聚痛欲狂,狠狠將她的牙齒掰開,鮮血,全身上下,頓時染滿赤紅色的鮮血。
看到眼前這恐怖的一幕,本已陷入呆滯的少女,突然醒了過來,往前搶起了哇哇大哭的弟弟,沖出了帳篷。
「哈哈哈哈哈,千金散盡還複來!」
明顯喝醉的王繼,左手拎著酒囊,右手拿著大刀,搖搖擺擺地像帳外走去。
突然,一個踉蹌,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王繼低頭凝神一看,卻是村長那顆被當著妻女之面,一刀一刀剁下之後,隨手扔開的頭顱。
這顆頭顱,正披頭散髮地睜著不甘心的雙眼,瞪著眼前這個本該保護地方安全的地方父母官。
「呸!本將軍賞你公婆一個白頭偕老!」王繼隨腳一踢,邊將這顆頭顱,踢向了正因為疼痛而哇哇大叫的梁文修。
下體暴露的梁文修身旁,則是女子那赤裸的屍身,以及同樣不甘心的臉。
「梁大人,歡迎來到宣府,大明王朝真正的夢幻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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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長醉不願醒…..,哼哼,這麼美的夢,誰,還捨得醒?!」
走出帳外,王繼瞇著眼,看著少女嬌弱的身軀抱著嬰兒,在雪地裡,赤裸狂奔。
眼前,則是沖天的火光,以及無數的士兵們,或正姦淫著沒有姓名的婦女,或正為了一條金鏈子的歸屬,大打出手。王繼突然站定,用力扭動僵硬的脖子,隨著一陣「喀啦、喀啦」的聲響,一股久違的熟悉暖流,從大腿內側,湧了上來。
「啪!」地一響,王繼用力扯斷了褲腰帶,巨大醜陋的陽具,在北風中憤怒挺立。
「…與爾同消萬古愁!」王繼低聲說著,接著,輕輕親吻了一下系在左手的蜜臘佛珠,緩緩走向了被地上的屍體絆倒,摔在路邊的少女。
這時,北風突然發出淒厲的哭嘯,大雪,也突然重重地落了下來…。
「哇哈哈哈哈,大將軍,這個女娃子,讓給小人吧!」
一個營頭本來蹲在路邊,忙著清點剛剛搶奪來的財物,一抬頭,看到眼前這個赤裸的美麗少女,頓時色心大起,什麼也顧不得,便即搶上前去。
誰知,才跑了兩步,突然感到胸口一涼,接著,全身的力量,便奇異地消失了。
低頭一看,一柄銀光閃耀的刀頭,從自己的胸口透了出來。
接著,全身一陣痙攣,屎尿與鮮血,失控地流了出來。
在潔白無暇的雪地上,流下了污穢的痕跡。
「唉,暴殄天物,弄髒了這麼純潔的雪景。」
王繼將大刀一扭,緩緩抽出,隨手在副官的屍身上抹了抹,凝神看著倒臥在雪地裡,少女那被冰雪凍傷的肌膚,對左右吩咐道:
「…好冷,叫弟兄們多添點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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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轟隆!轟隆!」
隨著命令的下達,王繼左右兩邊的韃靼包,便被大明官兵點燃。
在這個大明帝國的邊關重鎮,被當做柴火燃燒,用來溫暖著都指揮使王繼的,不只是帳篷屋舍,還有被打昏的老漢,哭倒在床榻的孩子,以及剛剛失去貞節以及家人的婦女。
他們或者昏迷不醒,或者被狠狠捆綁,又或者因為剛剛被淩辱受傷,而徹底無法動彈,在身上燃燒著火焰的劇痛時,終於,得到了救贖…。
火光熊熊,天地間,頓時被染成了鮮豔美麗的紅。
「別怕,在這個亂世裡…,」 看著在胯下緊緊發抖的少女,王繼展開了雙手,仰頭吞下了大口塞外狂風中飄落的白雪,接著,淡淡說道:
「我,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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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轟然崩裂,暴雪,繼續重重壓下。
大雪中,「大明宣府都指揮」王繼,緊緊地盯著跨下那個赤裸少女的雙眼。
與生理上呈現出的巨大獸欲不同,王繼的心,突然被抽空了。
如最深不見底的洞穴一般,除了一片空蕩蕩的黑暗之外,沒有任何確實的存在;既沒有即將強姦弱小女子的瘋狂欲火,也沒有可以肆意巧取豪奪的喜怒可言。
「…唉,朝成青絲暮成雪,會需一飲三百杯…,在這片純白色的天堂,其實,除了放縱與死亡,沒有什麼….是真實的。所以,為什麼不好好享受?對不對?」
看著少女眼中漸漸浮現出來的青色光芒,王繼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空虛與苦楚,還有,一種天地間,無處為家,生死不知的寂寞、悲哀,與最深切的恐懼。
天地間,寂然無聲,本來熊熊燃燒的熾熱火焰,以及官兵們橫行搶奪的喧鬧聲,都忽然消逝…,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赤裸的少女,已經不再發抖,眼睛中原有的恐懼,也已經消失;晶瑩的眼珠,有如名為綠幽靈的寶石,閃爍著玄奇魔幻的光芒,讓一向見慣生死的王繼,一時看傻了眼,茫然呆立,忘記了身在何方。
漫天的大雪有如一層又一層的濃霧,將王繼緊緊圍住。
而在霧中,有著點點綠光,明滅閃爍,伴隨著一陣濃濃的野獸臭味,流竄在四周。
「什麼?豹、這是豹子?怎麼可能?明明有火?」
王繼一愣,急忙環顧四周,卻發現所有的火光,都已經被大霧吞沒。
「吼嗚~~!」「吼嗚~~!」「吼嗚~~!」
大霧中,豹群開始沸騰,此起彼落的嚎叫,伴隨著狩獵前的殺氣,壓住了王繼。
「跟我走!……,什麼?!」
王繼上前,想要拉住少女,做為求生時的盾牌,卻赫然發現:
少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