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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最終章

 

血紅的夕陽,在一望無盡的大草原,燎天燃燒。

 

赤色的巨大天空下,四萬六千騎的韃靼鐵騎,一字排開,靜默無聲,氣勢滔天。

 

濃霧,則隨著寒夜逼近,漸漸凝聚,在虛空中,容成了千斤般沉重的

 

當中,達延汗的黑色大纛,靜靜地傲立於天地間,靜靜地宣示著巨大的力量。

 

一種,足以劈開天地的原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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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旗幟,昂然傲立在殘破不堪的應州城樓上。

 

在勉強用補強工事加固的房間裡,「大明天子」朱厚照正和剛因作戰有功,升任「破虜大將軍」的王勳、蕭滓、周政…等手下大將們,進行最後的戰略部署會議。

 

要塞外,血光漫天,霧鎖龍城。

 

「豹房鐵衣衛」的指揮使馬雨柔,則完全不管自己的身體依然孱弱,一大早便帶著豹房的天字部隊在預計的戰場上勘查,確認制高點,擬定戰略,一但兩軍對決時,便要以豹房擅長的極致戰速與遠程狙擊,壓制住對方的進攻氣勢。

 

豹房鐵衣衛的天玄部隊,最終,仍會是大明天子最重要的「萬聖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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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要塞,城樓重地。

 

龍城內的飛將,誓死捍衛這片錦繡的大好江山。

 

「王勳,蕭滓、周政…,謝謝你們,過了明天,朕在豹房請所有人大吃大喝一頓!」

 

說完,朱厚照看著王勳,促狹地笑了笑。

 

「哈哈哈,算了吧,末將老了,」王勳突然想起什麼,仰天大笑:「更何況,末將必須說,陛下您的烤羊肉串實在不好吃,也不是隨便能吃的,哈哈哈!」

 

「哈哈哈,王勳,別這樣。」朱厚照也大笑道:「朕哪裡知道錢寧特意帶你來豹房,是為了坑朕,然後順便把你也坑了?不管,這是聖旨!明天,你們都要給朕好好打一仗,重點是:要活下去,然後,朕會在豹房親自把肉烤好,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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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重重危險,朱厚照終於克服了心魔,回復了大明天子的身份。而多次的同生共死,朱厚照的身先士卒,讓君臣之間,並不因為朱厚照再次成為了「萬歲爺」而有隔閡,談笑討論間,反而更顯融洽。

 

那是一種「互相將性命交給對方」之後,才能擁有的特殊信賴與完美默契。

 

雖然,情況對大明軍隊,已經是前所未有的艱險了。

 

勉強度過了昨夜的危機,明軍的內部也總算整合,但經過了與死騎的慘烈對戰,要塞內的守軍傷亡慘重,元氣大傷。

 

本來,當朱厚照從陽和率領三萬兩千名援軍來助時,明軍尚有應州守軍一千九百人,「長生鐵騎」五百二十六人。然而,經過了昨天的血戰,守軍折損三分之一,尚餘一千兩百人,而首當其衝的「長生鐵騎」更傷亡過半,只剩下兩百五十一人能夠勉強上陣。

 

援軍方面,數量雖然不少,但根據王勳的說法:「這些沒有打過仗的傢伙,完全不能跟小王子那些在刀頭上舔血的韃子兵比,最多打個六折,算兩萬。」

 

換言之,明軍現有的戰力,已經不到四萬六千騎的韃靼大軍的一半了。

 

而這個,便是明軍目前必須面對的「現實」。

 

然而,現在大明天子御駕親征,坐鎮要塞,與所有人同生共死,明軍的作戰士氣,也前所未有的高昂。

 

未必,沒有機會。

 

更何況,天子親自說了:大明,還有援軍!

 

只要撐到援軍部隊到達,便能逆轉致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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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頭,跟大夥兒說說目前的情況。」朱厚照隨意坐在被大火燻黑、缺了一角的桌子上,對著王勳說道。

 

「遵旨。目前雙方的兵力差距,陛下與各位將軍都已經知道了,末將也不多說,」老虎頭回復一貫的嚴肅:「問題是,會不會有援軍,而我們又等不等得到他們?」

 

王勳說著,同時在城樓被擊中時,被飛濺的火星燒得滿是破洞的羊皮地圖上比畫「現在,應州要塞經過幾番折騰,已經幾乎報廢,沒時間修復,也不必浪費力氣。所以,論守,是很難了。」

 

「但這樣也好,畢竟,一昧防守,實在不適合我,」王勳說完,長滿大鬍子的臉露出充滿殺氣的笑容:「所以,我們以攻為守,狠狠地把臭韃子們打得頭都抬不起來,然後…,嘿嘿嘿,等援軍一到,再合圍聚殲。」

 

王勳說完,抬起頭看著朱厚照以及其他的將軍們,想知道他們有沒有意見。

 

將軍們彼此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確,以現在的局勢,大明帝國的軍隊基本上已經入了絕境,戰爭在即,後無退路,要塞城池,也以不足以抵抗。不如趁著士氣凝聚,背水一戰,也許,反而還能有一線生機。

 

「很好,朕也是這樣想。」朱厚照笑著說:「王勳,接著說你的佈置吧!」

 

「遵旨,」王勳目光炯炯,舉起腰間的短配劍,朗聲說道:「末將破虜大將軍,兼大同總兵王勳,奉大明天子諭令,護駕巡狩,總領三軍,護國保疆。諸將聽令,軍法如山,不得有誤。」

 

「好了,接著便是正題,」走完了文謅謅的既定流程,王勳對和自己一樣是武人的同僚們說道:「五個時辰之內,韃子一定會殺過來。不只咱們有士氣的問題,一向喜歡速戰速決的臭韃子們,被萬歲爺三番兩次的夾雜不清,估計現在比咱們這個要塞裡的各位老大們更煩。」

 

聽到王勳這樣說,雖然無禮,但朱厚照得意地翹著腳偷樂。

 

瞪了這個實在沒有樣子的皇帝一眼,王勳接著說道:「現在,所有的聰明花招都玩夠了,估計大家夥兒誰也都沒有耐性繼續這麼耗著,接著,便是純爺們兒之間的直接對決。韃子喜歡快,咱們要比他們更快。但韃子們的騎馬射箭相當厲害,所以,咱們的關鍵,便是以靜制動,善用地形,然後,料敵於先,後發先制。」

 

「總之,咱們一定要穩住,記住,這一仗的關鍵,在於能不能挺到援軍部隊到達」

 

說完,王勳接著開始布置各個軍團之間的連動與負責領域。

 

首先,由遼東參將蕭滓統帥的三萬兩千名士兵,將成為明軍的主力部隊。負責頂住主要的進攻力量。同時,於雙方開始交戰前,先以投石車、開花彈、震天雷,以及火砲、鳥銃…等遠距離武器進攻,「先聲奪人」,震懾韃靼軍隊。

 

當然,要嚇唬身經百戰的韃靼勇士是不容易的,但若是能夠驚嚇他們跨下的馬匹,對於牽制軍對的行動力,會有相當幫助。

 

等到敵軍接近時,張輗除了率領剩餘的二百五十一名「大同長生鐵騎」做為游擊部隊,還將與同樣擅長快速作戰的游擊周政分別統領五千人,分為左右兩翼,側面進擊小王子的軍隊。

 

當然,還是一樣,擾敵為主,拼命並不是本次作戰的重要目的。

 

而在全場一片大亂的時候,馬雨柔所統馭的豹房鐵衣衛將配合兩翼進攻的游擊部隊,專門狙擊對方千夫長以上的重要將領。打下對方的龍頭,破壞整體部隊協調作戰的能力。

 

當然,光是這樣,並不足以阻擋縱橫天下的小王子,但將善加利用韃靼鐵騎習慣快速進攻的習慣,順著對方的力量,向後收縮,退入應州要塞。

 

一旦進入了應州要塞,由王勳親自率領的應州城守軍,將與蕭滓統帥的主力部隊合股,利用熟悉應州要塞結構的地力優勢,最大限度地讓小王子的韃靼騎兵深陷泥沼,而要塞外的部隊則會順勢從後方夾擊,讓對方難以首尾兼顧。

 

這場作戰的佈署,因為不求勝而殲敵,而是拖以待變,所以堂堂正正,極為簡單。

 

「但是,王將軍,如果小王子並不急於進攻,反而緩緩前進,以製造壓力呢?」看著王勳的應敵戰略,蕭滓仍有不安。

 

「那不更好?」朱厚照笑嘻嘻地說:「我們本來就只是想要多些時間,不是嗎?」

 

「對了,王勳,」朱厚照看著老虎頭:「朕呢?你好像把大明的皇帝給忘記了。」

 

「末將不敢,」王勳深深一揖,朗聲說道:「末將恭請陛下親自坐鎮要塞本陣,以定我大明萬軍之心。」

 

「什、什麼?不會吧,王老虎,」朱厚照一臉不甘心:「朕都已經跟你們拼命到現在了,你不會在最後的關頭,把朕晾在這個破城樓上,看你們耍威風吧?」

 

王勳一臉嚴肅,毫不妥協:「懇請陛下自重。如今,陛下已經不只是大將軍了,至尊龍體,不宜輕易涉險。」

 

朱厚照極不甘心,還想要辯解,王勳狠狠地瞪了這個少年天子一眼。

 

「更何況,」王勳虎目圓睜:「如果,御駕親征的天子,有所損傷。這場仗,即使贏,大明帝國也就輸了。」

 

「唉,真是上當。早知道朕就繼續裝大將軍,跟你們玩下去了。」

 

知道王勳說的都是沒錯,朱厚照沮喪無比,但一向明理的他,卻也只能默默接受。

 

「…所以嘛,朕就說了,當皇帝沒什麼好處,尤其是當朕這個體貼臣下的皇帝,更是如此。早知道鎮就任性一點,自己宣佈這套作戰方略,不透過你了。真是的,明明都是朕的主意,只是讓你這個大將軍宣佈,誰知道,剛變成大將軍,你這傢伙就不帶朕玩了…,唉,也難怪,這年頭想把天子的腦袋一傢伙轟掉的人,全天下也只有朕這個聖明的天子,能夠容得下他了…。」

 

早已經摸透朱厚照脾氣的王勳,面對皇帝囉哩囉嗦得發著牢騷,只是一概當做沒有聽到,繼續與諸將商議著進一步的禦敵戰法。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游擊」周政,走上前來。

 

「陛下,末將斗膽,敢問陛下,」周政垂首問道:「此役勝負,在於援軍是否趕到。然而,就末將所知,原先回朝廷請楊首府出兵的,便是日前反叛的前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如此看來,楊首府方面,只怕是不容易出兵了。而另一方面,陛下派出去與其他各大要塞聯絡的豹房鐵衣衛勇士,也未有明確消息,末將擔心…。」

 

「不用擔心,周政,」朱厚照收起了面對王勳時的輕挑頑皮,走到諸將面前,自信說道:「朕乃是大明天子,此番御駕親征,雖然用的不是本名,但早已經鬧的風風火火,朕若遇險,楊老師一定會來。我擔心的,不是他不來,而是朝廷要調動兵馬,曠日廢時,再加上朕的手諭被錢寧藏起來了,以楊老師的古板,光是等他那個從孔老夫子開堂授課以來,就沒有變通過的腦袋轉順,只怕仗都打完了。」

 

「所以,朕的信心,在於豹房的小子們!」朱厚照滿臉笑容:「這些傢伙,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讓朕失望過。如今,雖然沒有消息,但朕早以跟他們約好了,會在這兩天決戰。朕相信:只要多給他們幾個時辰,便一定能夠趕到。」

 

對於和自己一同奮鬥的夥伴,朱厚照這個大男孩,總是擁有莫名其妙的自信。

 

不論是太子、大將軍,還是皇帝,這就是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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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嗚,都嗚,都嗚!」

 

韃靼軍的號角,突然響起,撕裂了一片有如千斤重磅壓抑的寂靜。

 

 

海嘯,即將崩裂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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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又來了…,奇怪,外面霧那麼大,還來這麼一下,小王子他們不用吃飯嗎?」

 

正吹牛吹得開心,突然被號角的聲音打斷,朱厚照苦笑了一下,研究著羊皮地圖上的佈陣,隨口跟王勳說道。

 

 

突然,「碰!」地一響,門被撞開,一個負責站哨的衛士衝了進來。

 

「大、大將軍,」衛士不敢直接跟朱厚照說話,而是對著王勳稟報:「外、外邊有奇怪的事情發生,請大將軍定奪。」

 

王勳眉頭一皺,看了朱厚照一眼。

 

「哈哈哈,沒事,老虎頭,」朱厚照大笑,胳臂搭著王勳的肩膀:「走,咱們一起出去看看,搞清楚這個厲害到了極點的小王子,又玩了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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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重墨般濃黑,再加上密不透風的大霧,更讓人伸手不見五指。

 

「達達達達、達達達達…。」

 

遠遠地,一個火把的影子逼近要塞,兩騎韃靼軍中的勇士,策馬奔來。

 

埋伏在要塞外的馬雨柔與豹房部隊,不動聲色,只是透過「千里鏡」監視著。

 

 

為首的韃靼勇士,穿著極為華麗的盔甲,壯碩的身軀上,有著一副剽悍的銀白色鬍子,形貌勇武至極,與有「老虎頭」之稱的猛將王勳,可說是各勝壇場。他的手中,拿著一個裝得鼓鼓的小羊皮口袋,裡面似乎裝著什麼沉重的東西。

 

而在他身邊的,則是一個貌似漢人的武士,雖說也頗為健壯,但與身邊的老將相比,便明顯的文弱了許多。他的手中,則高舉著一支火把。

 

從這兩人的舉動來看,似乎,是要來宣示著什麼的。

 

 

站在城樓外,居高臨下,朱厚照也拿出了千里鏡,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來到要塞前,兩個韃靼騎士駐馬停下,前方的老將舉著手中的皮袋,朗聲高喊,而身後的漢人則以漢語將他所說的話,翻譯複誦給要塞內的大明軍隊。

 

 

「鄂爾多固海,科爾沁部的諾言,在此代表黃金家族的榮光,大草原唯一的君王,萬軍之王,偉大的達顏汗陛下,要求來自南方的大汗,服從於長生天的旨意。」

 

「南方的大汗,你的援軍不會出現,而你的軍隊已經孤立在這座破爛的要塞裡面。在偉大的達延汗鐵騎面前,你們絕對承受不了我們如雷霆一般的鐵蹄。」

 

 

說完,鄂爾多固海一抖手中的皮袋,只聽到一陣金屬撞擊的響聲,裡面跌出數十塊的金色的銅牌。黑夜中,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看到這陣光芒,朱厚照本來毫不在意的眼中,瞳孔忽然緊縮。

 

朱厚照趕緊尋找馬雨柔的身影,只見到在山稜的陰影中,馬雨柔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仰後摔倒,旁邊一個身材精幹的黝黑少年,眼明手快,立刻扶助了她。

 

 

「這裡有六十九塊刻著豹紋的銅牌。南方的邪惡大汗,你們沒有任何希望。」

 

 

「肏他媽的!」聽到這裡,王勳恨恨地罵了一聲,並看了朱厚照一眼,然後,立刻對身旁的隨扈下令:「叫二狗子準備,這六十九塊豹房地黃部隊的忠勇銅牌,全部要給老子帶回來。一塊,都不准少。」

 

 

「大草原的君王,萬軍之王,偉大的達延汗陛下,仁慈寬大的心,願意給你們這群南方來的惡狼,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猛將諾顏說到這裡,「唰!」地一響,拔出腰間大刀。

 

「南方的邪惡大汗,只要你願意在大草原上牧羊,向被你玷汙的靈魂贖罪,那麼,偉大仁慈的達延汗陛下,便願意讓你帶來的惡狼們,回到牠們該去的地方。」

 

「太陽照耀在這片大草原的時候,投降;或者,你們將見識到長生天的怒火。」

 

 

說完,鄂爾多固海將手中的大刀猛力一擲,一聲巨響,插在豹房銅牌的中央。

 

黑夜的大霧中一片寂靜,只聽得到刀鋒劇烈的震動,以及朱厚照憤怒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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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上,主廳內,氣氛無比凝重。

 

王勳、蕭滓、周政…等都在此集合,但卻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朱厚照臉色鐵青,看著眼前的六十九塊銅牌,強自壓抑著心中巨大的憤怒。

 

每一塊銅牌上,都刻有一頭即將憤然躍起的獵豹,以及一個數字。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個曾經持有這塊銅牌的勇士,代表著一個年輕的生命。

 

只有銅牌回來,便代表銅牌的主人,已經永遠消失,而任務,也完全失敗了。

 

不論朱厚照曾經多有信心,現在,應州要塞,已經在這異域關外,被徹底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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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勳,軍心如何?」

 

過了許久,朱厚照終於開口,低沉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啟奏陛下,」王勳立刻報告:「張輗正帶著弟兄們,在各營之間走動安撫。突然聽到援軍有變,大夥兒們難免有些不安,但應該不會有大礙。」

 

朱厚照閉著眼睛,揉了揉鼻頭,然後問護衛著馬雨柔回來的少年。

 

「俞大猷,馬指揮使的情況如何?」

 

臨時被馬雨柔任命為「豹房鐵衣衛副指揮使」的俞大猷,雖然只是一個十九歲左右的青年,但矯健的非凡身手,與沉穩的心理狀態,讓馬雨柔決定在這個決戰前夕,破格提拔他為豹房的副指揮使。雖然是因為情況緊急,但這也是豹房第一次指揮使與副指揮使同屬於「天玄部」,而不是傳統的天地分掌,算是極端破例了。

 

「啟奏陛下,李大夫已經看過了,」年輕的俞大猷沉穩地說道:「馬指揮使因為舊傷未癒,連番苦戰之下,體力透支,又突然遇到悲傷之事,所以才會突然昏倒。李大夫說:只要多加休息,善加調理,便無大礙。」

 

朱厚照點了點頭,說道:「俞大猷,豹房,便交給你了,別讓朕失望。」

 

說完,朱厚照看著王勳,接著問道:「離天亮,還有多久?」

 

「三個時辰。」

 

朱厚照點了點頭,又陷入沉思。

 

接著,猛然站起,對諸將說道:「戰鬥計畫不變,一切依計行事。」

 

「等…,等等,陛下,」周政忍不住,大聲說道:「援軍有變,應州要塞已經孤立,如何還能依計行事?」

 

站在他身旁的蕭滓大驚,惟恐衝撞了天子,趕緊拉了拉周政的手臂。

 

「沒事,本來,有不清楚的,就應該問明白,」朱厚照勉強笑了笑,拍了拍周政的肩膀說道:「別擔心,朕是這個大明帝國的天子…,一定會帶你們回去。」

 

說完,朱厚照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停了下來,背對著眾將,問王勳:「王勳,一切按照計畫進行,只是時間要提前到黎明了。還有三個時辰,快去準備吧。」

 

 

「…,還有,張輗那邊的工作,比所有戰備都重要。多派些人手幫他吧。」

 

 

說完,朱厚照便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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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不用擔心,馬指揮使已經醒來,雖然虛弱,卻不會有大礙。」

 

「謝謝你,李大夫…。」

 

大宅外,朱厚照低頭感謝著再次照顧馬雨柔的李六九。

 

 

「對了,李大夫,」朱厚照問道:「江彬的狀態,還好嗎?」

 

「嗯,」李六九哼了一聲,「好的…,讓人害怕!」

 

李六九凝視著那個被白色棉紗緊緊包裹,坐在屋簷上的孤獨身影,淡淡地說道:「一般人,如果被同樣兇猛的烈火焚身,就算僥倖不死,也得落個終身殘疾,至少也是面目全非。但是,江彬卻幾乎沒有大礙,兩個時辰之後,已經行動自如。一定要說,也只有皮肉之傷,但,即使是皮肉灼傷,卻也已經開始癒合…,這麼強的生命力,老頭兒還是第一回見到。」

 

朱厚照點了點頭,黯然說道:「也許,是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嗯,也許吧!反正他也不是這座城裡唯一的怪物。」李六九說道:「其實,老夫最擔心的,不是他肉體的傷勢,反而是他的心智狀態。從他醒過來之後,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一個人抱著那塊被燒焦的木劍劍柄,望著月亮發呆。」

 

朱厚照仰頭看著江彬,不再說一句話,過了許久,低頭再次謝過了李六九,便要走進去探視剛剛清醒的馬雨柔。

 

 

「萬歲爺,請恕小老頭兒…,實在沒有辦法向身為天子的你,跪拜行禮。」

 

朱厚照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拍了拍李六九的肩膀,便走進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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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姐姐,好些了嗎?」

 

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朱厚照看著眼前虛弱的馬雨柔。

 

與上次的昏迷不醒不同,馬雨柔雖然意識清楚,但慘白的臉,卻更顯得嬌弱。

 

「好多了,豬頭,」馬雨柔神色黯然:「對不起,我一定會在黎明前站起來,這場戰爭,已經不是你跟小王子之間的事情了,那些孩子們…。」

 

馬雨柔越說越難過,掙扎地爬起來,但才剛裡開床鋪,眼前便是一黑,全身脫力,又摔了下去。

 

朱厚照趕緊扶助她,把她抱回床上。

 

「噓,」朱厚照溫柔地笑著:「豹房的小子們,每一個,都是我的責任,這件事情,我會自己跟小王子算清楚。你現在好好休息,睡一會兒,免得到時候爬不起來,又賴說我自己去玩,沒有喊妳。」

 

說完,朱厚照從茶几上,拿起了李六九準備的藥,端給馬雨柔,並看著她喝下。

 

「先睡一下,」朱厚照淺淺地笑著:「一個時辰後,大校場集合。」

 

 

「是,遵旨。豬頭,你要相信他:古大用,一定會來。」

 

馬雨柔無力地笑了一下,然後,沉沉睡去。

 

 

朱厚照看著馬雨柔的睫毛,房中,極為安詳寧靜。

 

 

突然,要塞外又傳來了韃靼軍隊沖天的號角聲。

 

朱厚照眉頭皺了一下,深恐馬雨柔被驚醒,這時,房外傳來王勳求見的聲音。

 

「啟奏陛下,」王勳在門外低聲說道:「小王子這是在提醒咱們,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末將斗膽,請陛下出來商議軍機。」

 

「對不起,王勳,能不讓能朕靜一靜,一刻鐘就好,拜託…。」

 

看著連續兩天苦撐,如今好不容易睡著的馬雨柔,朱厚照實在捨不得離開。

 

「遵旨。」

 

王勳說完,便再沒有聲音。

 

黑暗的房間中,朱厚照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個自己最深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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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休息,我一定會回來。」

 

還沒到一刻鐘,朱厚照便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夜,越來越深,霧,也越來越濃。

 

天地間,滿是充盈的水氣,月光朦朧,照著這片即將吞噬無數年輕生命的大地。

 

而王勳,則如標槍般站在前院,等待著朱厚照。

 

 

「陛下…。」

 

 

本來以為朱厚照會垂頭喪氣,怎之眼前的這個青年天子,竟然一掃之前的頹喪,在黑夜中,光彩逼人的雙眼,反而更顯得精神奕奕。

 

朱厚照笑了笑,又回復了原先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氣。

 

相較於以往的飛揚跳脫,現在的朱厚照,更顯成熟。

 

「濕氣好重,霧也好重,」走到王勳面前,朱厚照看了看天空說道:「都看不到星星,估計,黎明太陽出來前,還得下場雨。」

 

「陛下,」看到朱厚照又開始言不及義了,王勳擔心地說:「請不要怪您自己,這是戰爭。」

 

「啥?」朱厚照一臉疑惑,看著這個擔心自己刺激過重,精神失常的沙場老將。

 

「陛下,將領們希望您能跟他們再議戰略,」王勳緊緊盯著朱厚照,想搞清出她的精神狀態:「陛下,您原先擬定的戰略,乃是以援軍會來為前提,但如今…。」

 

「嗯,的確如此,那個戰略已經不實際了。豹房的小子們會白白喪命,都是朕這個主帥太衝動了…。對了,王勳,朕問你喔,」朱厚照一邊凝神苦思,一邊問著這個負責實際統領大軍、自己最信賴的夥伴:「你還想打下去嗎?」

 

「陛下,」王勳有點急了,聲音也大了起來:「如果現在退卻,之前的堅持,就沒有意義了。弟兄們,也就白死了!」

 

朱厚照點了點頭,又問王勳道:「朕也覺得…,但是…。嗯,算了,朕再問你:王勳,你覺得朕這個人,怎麼樣?嘿,不對,你覺得小王子,會追著朕跑嗎?」

 

王勳簡直要瘋了,滿臉脹得通紅:「陛下,別…,天子…,是不能和番的!」

 

「你說什麼?」朱厚照也愣住了,看著眼前這麼一臉大鬍子的猛將,忍不住笑了出來:「王勳,真不愧是你,果然是太高了!這麼好的主意,朕怎麼沒有想到?難怪你有這麼厲害的一顆老虎頭,哈哈哈!」

 

朱厚照說完,一臉壞笑,看著這個一臉尷尬的大明第一猛將。

 

直到捉弄夠了,朱厚照才正色下達指示:「王勳,傳朕的旨意:一刻鐘之後,領兵諸將在城樓集合,朕要跟大家宣布如何應戰。」

 

「另外,」朱厚照的眼中,有著如刀鋒般犀利的光芒:「一個時辰以後,讓所有的弟兄們全副武裝,在大校場集合,準備隨朕作戰。並且,在這之前,各軍負責將領一定要把在場的弟兄每個人都記下來,朕一會兒要親自看。除了他們的名字之外,還有他們最想吃的東西,記住,每個人都要。記住,一個時辰。去吧!」

 

「末將遵旨!」王勳朗聲說道,領命而去。

 

 

朱厚照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想了想,便即走了出去。

 

但不過一會兒,朱厚照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衝進馬雨柔的房間,翻箱倒櫃一番,找到一個小羊皮口袋,才再走出來。

 

朱厚照用力一甩,把羊皮口袋擲向了一擲默不作聲,做在屋脊上的江彬。

 

「搭!」江彬隨手接住,依然沒有看朱厚照一眼。

 

 

「江彬!你給朕聽好!」

 

朱厚照朗聲大喊:「一會兒,朕就會跟大家出去拼命。這個口袋裡,是李老頭兒的私藏二鍋頭,你趕快喝完之後,給朕過來。」

 

 

「朕,要在外面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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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上,火盆燃燒,照亮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圖。

 

羊皮地圖前,是一個青銅鼎,鼎中,有著上萬塊半個手掌大的青銅牌。

 

鼎面,刻著三個極古的篆字:太玄經。

 

太玄經前,大明天子,與他的龍城飛將們,沉默不語。

 

 

「啟奏陛下,」張輗從外邊匆匆趕到:「已經吩咐好了,一個時辰後,大校場。」

 

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從太師椅上站起來,面向大明諸將。

 

「朕,大明天子,現在宣布作戰策略。」朱厚照目光炯炯,環視著在場的每一位大明將領:「本次作戰的目標,非常單純。誅滅韃靼的大汗,小王子。」

 

聽到這句話,大夥兒都把眼睛瞪大了。

 

畢竟,以少敵多,能夠生存,已經勉強,更何況還要斬殺敵方的大帥?

 

「敢問陛下,」眾將噤若寒蟬,結果,還是游擊周政忍不住:「莫非…,宣府方面,終於來了援軍?」

 

「哈哈哈哈,你如果知道宣府還有多少人,就絕對不會問出這種問題!」朱厚照得意地大笑:「更何況,古大用那個老實頭,如果真的跑回去求援,光是要跟楊老師解釋,估計就夠他嗆了。所以,朕才把隨身短劍留給他,便是希望楊老師的援軍經過時,如果被空蕩蕩的宣府嚇到了,也不要為難他。」

 

「不過,反正這件事不會發生,大夥兒也樂得輕鬆,哈哈哈!」

 

大明諸將多是第一次知道宣府的實際情形,頓時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好了,時間不多,現在聽好了,一會兒,大家一定要依照計畫行事,不得有誤。」

 

朱厚照說著,拔出了橫在桌上的太阿劍:「違令者,斬。」

 

「張輗、周政聽令,」倆將立刻下拜候旨:「依原先計畫,率領長生鐵騎與游擊軍混合部隊各五千人,兵分左右,目標:韃靼軍主力。重點:以突襲戰術,擾亂他們,總之,把他們搞得越慌越好。」

 

「記住,不要拼命,但是,要跟他們比快,把他們搞得雲山霧照,亂七八糟。」

 

說完,朱厚照對著說道:「蕭滓,你還是一樣,率軍一萬,於開戰時,先以火砲巨石轟擊韃靼軍陣,等到敵軍接近時,再以弓箭、硬弩,還有鳥銃,製造最大程度的傷亡。」

 

「一樣,不准拼命,等到對方接近時,向後退入要塞,與本陣會合。」

 

接著,朱厚照對王勳下令:「王勳,在場的所有人中,說到實際作戰的真實經驗,誰都比不上你這顆老虎頭,所以,朕要你率軍一萬,協同應州軍民,固守本陣。等到小王子殺進來的時候,把城門炸了,給朕來一個關門打狗。」

 

「陛下,」周政忍不住插嘴:「這種打法,跟您原先的規畫,骨子裡還是一樣的。雖然大方向上沒有疑義,但問題是:現在小王子知道我們沒有援軍,根本不可能輕易把本陣送進應州城中。所以,最後極有可能造成我軍的慘重損失,卻根本連臭韃子的臉都打不到。」

 

「朕本來就沒說過要改變戰法呀,」朱厚照笑了笑:「要改變的,是魚餌。」

 

「要釣大魚,餌一定要香;要獵豹,肉一定要肥;要翻本,就要下重注!」

 

「所以,」朱厚照堅定的朗聲說道:「朕親自出陣,邀請小王子共赴地獄。」

 

「萬萬不可!」王勳大急,卻被朱厚照狠狠瞪了一眼,只能閉嘴。

 

「俞大猷接令,」朱厚照把太阿巨劍指向這個優秀的年輕人:「豹房上存的二十七人,兵分兩路,其中十四人隨朕衝出本陣,以前方的張輗、周政部隊為掩護,直殺小王子而去。」

 

「至於你,率領十四人,各占高處聚點埋伏,等小王子來到城中,立刻把他的腦帶給朕轟下來,然後,掛在城樓上。小王子的軍神威名,是我們致勝的唯一機會。」

 

 

「所以,一定要贏!」

 

 

說完,「碰!」地一聲,朱後照把太阿劍用力插在桌面的巨大地圖上。

 

大明天子朱後照,在這幾個最優秀的將領前,顧盼自雄,英姿煥發。

 

「敢問陛下,」俞大猷躬身問道:「須要請馬指揮使準備出陣嗎?」

 

朱厚照笑了笑,搖搖頭說道:「不必了,他剛剛吃了朕的藥,就先讓她睡吧。」

 

 

就在這個時候,韃靼軍隊的號角再度響起。

 

離決戰,只剩一個時辰。

 

 

「其實,…小王子人挺好的,還幫咱們報時呀!」

 

朱厚照笑了笑,對諸將說道:「大夥兒應該已經在大校場了,那麼,咱們走吧!」

 

說完,朱厚照當先走了出去,順手把插在桌子上的太阿劍拔出,插回劍鞘之後,單手揹在背上。

 

「對了,」走到門口,朱厚照回頭說道:「很高興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

 

「謝謝你們,陪朕走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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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塞外,一片白茫茫的黑暗。

 

白色的濃霧,在沒有星光的黑夜中,有如怪獸,即將兇猛吞噬一切。

 

縱橫大草原的韃靼鐵騎,一字排開,即將踏平眼前的生命。

 

絕對的沉默,絕對的殺機。

 

除了馬兒的呼吸之外,再有沒有任何聲音。

 

達延汗的黑色大纛,靜靜地傲立於天地間,靜靜地宣示著巨大的力量。

 

小王子湛藍的雙眼,比晴空夜裡的天狼星,還要明亮。

 

即將,炸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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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要塞,大校場。

 

三萬多名大明王朝的軍隊,同樣安靜無聲。

 

身為忠勇沙場的軍人,能夠見到千秋萬歲的天子,無疑是最榮耀的幸運。

 

但,眼前的大戰,九死一生的可能性,則讓所有人垂頭喪氣。

 

原來,期望已久的奇蹟,畢竟不會發生;傳說中朝廷的援軍,終究不會來。

 

尤其,每個人都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還有喜歡吃的東西,怎麼樣都像是行刑前的殺頭飯,讓人更加提不起勁。

 

走到了大校台的前面,朱厚照看著整個大校場。

 

寂靜的,仿若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大明天子朱厚照,看著眼前即將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而他們,也是自己曾經發誓守衛的百姓臣民,心中,無限感慨。

 

「呼,仲父,這麼多年過去了。畢竟,朕還是走到了這裡。」

 

仰頭看著天空,朱厚照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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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明的壯士們,朕就是你們的天子,朱厚照!」

 

朱厚照朗聲說道,自信沉穩的聲音,穿透雲霄。

 

 

聽到天子的聲音,滿場的軍人,立刻跪下,便要高呼萬歲。

 

「全部起來!今天,你們不需要向任何人跪拜。」

 

朱厚照立刻要求他們起身。

 

「抬起頭來,看著朕,看著你身邊的夥伴們,看著這座應州要塞,」朱厚照的聲音,打動了每一個人:「朕要你們知道,今天,是屬於你們的日子,今天,你們每一個人都會名留青史,成為我大明王朝永遠的驕傲!」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位居九五至尊的天子,竟然會這樣告訴自己,站起來的士兵與將領們,又驚又喜,在寒冷的夜晚,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像是要燃燒一般的猛烈沸騰著。

 

城樓頂,大明天子的旗幟隨風飄揚,「烈烈」的聲響,撞擊著每一個人。

 

「你們聽說的,沒有錯!的確,不會有援軍過來了。所以,咱們只能靠自己。」

 

聽到噩耗終於被證實,士兵們開始騷動。但隨著朱厚照依然堅定的笑容,很快,大校場上便又安靜了下來。

 

「但是,朕不害怕,」等稍微安靜了,朱厚照繼續說:「因為,我們一定會贏!」

 

 

「沒有錯,韃靼的小王子,的確很厲害。但是,我們一定會贏!」

 

「朕最好的朋友,用身體擋住了恐佈的火砲,粉身碎骨,但是,他救了全城的性命;朕最重要的守將,用生命擋住了小王子的進攻,所以,我們才能連夜趕到這裡;朕最相信的夥伴,寧可失去一切,寧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也要來到這裡,和朕,和你們,一起同生共死。還有太多太多朕一輩子忘不了的傢伙,他們的犧牲,將會換來我們的勝利!因為,上蒼要我們大家今天聚在這裡!」

 

朱厚照的眼前,閃過了戚耀光、蘇孟昭、小帥、江彬…,還有馬雨柔的身影。

 

有一些人的笑聲,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有一些人,很可能再也不會笑了。

 

失去的,已經太多;所以,朱厚照一定要贏。

 

 

「我們在這裡,不是因為命運註定,」朱厚照說道:「而是因為:我們一定會贏!」

 

「沒有錯,在朕的朝廷裡,有太多的貪官污吏,就算是朕,對大多數的人而言,也只是一個荒唐糟糕的皇帝。但是,朕很開心,因為,今天晚上,朕在這裡。」

 

「朕告訴你們:那些躲在小妾的熱被窩裡頭的傢伙,那些耀武揚威的混蛋,那些日進斗金、醉生夢死的王公貴族、貪官汙吏,將會非常羨慕、更非常嫉妒你們。」

 

「因為,今天晚上,你們,和朕一起,在這裡!」

 

「那些滿身酒肉臭味的傢伙,將會跟黃狗拉的屎尿一樣,立刻被歷史遺忘!甚至,人們會忘了自己已經把他們狠狠忘記。但是,你們不會!因為,今天晚上,你們,和朕一起,在這裡!因為,我們一定會贏!」

 

朱厚照越說越激動,直接跳上了點將台的案頭,拔出了太阿劍,直指天際。

 

「今天,在這裡,在這座即將被你們每個人的兒子,還有兒子的兒子永遠記得的應州要塞,沒有天子,也沒有將領,更沒有小兵卒子,只有一個又一個的大英雄。」

 

「你們聽過豹房嗎?」朱厚照問道。

 

「有,他們說那是萬歲夜的妓院!老開心了!」一個士兵突然大喊。

 

聽到這句話,全場一片大笑,連朱厚照都樂了。

 

「放屁!那是朕的秘密基地,是朕最重要的夢想。什麼?不相信?」

 

「好,朕現在就答應你們!你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還有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所以,朕現在就答應你們,你們要好好打贏,然後,活下去。」

 

「朕答應你們:只要我們打贏了韃子,一回去,就在朕的豹房裡,朕會讓你們擁有只有天子才能享受的好酒、好肉,還有一切你們無法想像的、天堂一樣的快樂!」

 

「所以,你們一定要贏,也一定會贏!」

 

 

這時候,韃靼軍隊最後警告的號角,再次響起。

 

但全場熱血沸騰,聽到這個聲音,不但不覺得恐怖,反而有著迫不及待的興奮。

 

「聽好了,今天晚上,我大明最偉大的英雄們,聽清楚你們的天子要說的話。」

 

 

「轟隆,轟隆!」

 

大地震動,韃靼鐵騎已經向應州要塞殺來。

 

 

「朕跟你們說:我們,一定會贏!」

 

朱厚照繼續高吼:「朕要你們和朕一起,名留青史,千秋萬歲!」

 

 

「全軍戒備!」朱厚照說完,從大校台上,直接躍上了汗血寶馬「特勤驃」。

 

朱厚照手中的巨大寶劍,在頭頂盤旋,被火光照耀的有如太陽一般壯麗。

 

「轟!隆!」地一陣巨響,大明士兵們紛紛全副武裝,騎兵部隊則立刻上馬。

 

 

「記住,朕,要你們和朕一起拼命,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記住,你們是英雄,所以,我們一定會贏!然後,我們一起,千秋萬歲!」

 

 

朱厚照騎著駿馬,高舉寶劍,在重重疊疊的軍陣中,來回奔馳,所到之處,均引來陣陣如排山倒海般的沸騰歡呼。

 

「大明帝國!」

 

朱厚照朗聲高喝。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全軍的士氣,到了頂點,就算是泰山壓頂,也要把泰山狠狠嚼碎。

 

 

「嘟嗚,嘟嗚!」

 

韃靼軍隊的號角聲,已經欺到要塞外。

 

 

朱厚照眼中精光暴射,長劍直指前方。

 

「伊呀」長響,要塞的城門,緩緩開啟。

 

漫天大霧中,幾乎已經可以清楚看到韃靼前鋒部隊的臉孔。

 

鄂爾多固海的銀白鬍子,在黑夜的火把照耀下,更顯耀眼。

 

 

「那麼…,一起名留青史吧!」

 

朱厚照朗聲一笑,長劍向前方狠狠一揮。

 

「殺!」

 

朱厚照一騎當先,直接往要塞外狂奔。

 

城門大開,大明帝國的將領與士兵,也一起殺了出去。

 

 

「大明帝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名留青史,千秋萬歲!名留青史,千秋萬歲!」

 

千軍萬馬,瘋了一般,直撲小王子而去。

 

「殺!殺!殺!」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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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碰!」

 

從應州要塞飛射出的火石與砲彈,有如燃燒的流星,從明軍先鋒部隊的頭上飛過,落入韃靼的軍陣中,造成大面積的傷亡。

 

黎明之前,總是最為黑暗,更由於大霧實在太濃,韃靼騎兵根本沒有看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前方明軍的士氣異乎尋常的高昂,更不斷有火砲落在自己得軍陣中,打亂了本來要以強凌弱的主戰陣型。

 

 

「猛將諾顏」鄂爾多固海,親自率領勇猛的科爾沁部騎兵,擔任小王子部隊的先鋒,本以為最後的援軍希望被狠狠殲滅後,苦守孤城的明軍已經士氣崩潰,所以才趁著黎明前的黑暗時分,全軍猛攻,打算一鼓作氣破壞掉明軍的生存意志。

 

誰知道:眼前的大明軍隊,完全不像是處於弱勢,反而以決戰的姿態,反守為攻。

 

而過於躁進的韃靼騎兵部隊,則貿然進入了明軍的射程,變成了冤枉的活靶,任由明軍的巨型火砲凌遲。

 

鄂爾多固海不愧是沙場老將,立刻下令展緩進攻,要以柔軟的陣型左右散開,衣方面分散敵軍的砲火壓力,更要藉由蒙古騎兵的快速進攻特長,趁隙攻破大門敞開的應州要塞。

 

誰知道,就在變陣之際,突然,「碰!碰!碰!」地三炮連響,大霧中,殺出了一隊身穿玄黑色鐵甲的騎兵部隊,手中舉著沉重的純鐵火銃,直殺而來。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旌頭!」

 

 

張輗與周政所率領的先鋒游擊部隊,再度給予鄂爾多固海部隊沉重的打擊,尤其,長生鐵騎報復式的瘋狂進攻,更是徹底打亂韃靼軍隊正在轉換中的陣型。

 

眼見明軍似乎喪失理智的進攻模式,被打矇了的鄂爾多固海,再度變陣,要先以連面不斷的鋼鐵箭弩壓制明軍,並緩緩向後撤離。

 

先脫離泥沼,再反撲殲敵。

 

畢竟,如果明軍只是故作姿態,實際上已經是山窮水盡,那麼,時間便站在自己這邊,只要暫緩進擊,再整軍威,便能逆勢搶到主動權。

 

 

「好,差不多了。」

 

眼見鄂爾多固海的進攻節奏開始紊亂,朱厚照高舉長劍,向前便衝。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明天子,正式出陣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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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應州城的城樓上,傳來一陣響徹雲霄的激昂戰鼓。

 

聽到這熟悉的鼓聲,朱厚照回頭一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嬌俏身影。

 

一個身穿白色戰甲的美麗女子,正在城樓上,猛烈擊鼓,鼓舞著全軍的士氣。

 

馬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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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有辦法騎著馬,和你一起馳騁沙場。

 

至少,讓我在城樓擊鼓,看著你,和你一起享受這最後的光榮!

 

去吧,我最重要的夥伴,最不能割捨的羈絆。

 

去吧,大明帝國的天之驕子!

 

乘著我用生命擊出的戰鼓,幻化為笑傲碧海藍天的

 

天外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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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旗號迎風飄揚,全軍身穿白色戰甲的豹房部隊,在朱厚照的親自領軍下,以無比靈活的快速運動,依恃著張輗與周政部隊的堅強掩護,直接插入韃靼軍隊的心臟,強取小王子所在的黑色大纛。

 

「可惡!這群狡猾的惡狼!」

 

鄂爾多固海終於發現了明軍的陰謀,以長天鐵騎與游擊部隊為障眼法,目標卻是正個草原地國最重要的靈魂:小王子。

 

的確,對於以少敵多的明軍而言,這是唯一的機會。

 

就像三百年前的「釣魚城」攻防戰時,偉大的蒙哥大汗戰死於四川合州,以至於掀起了連年的汗位之爭。不只是讓旭烈兀統帥的第三次蒙古西征被迫中止,忽必烈大汗與阿里不哥的連年鬥爭,更讓草原地國陷入了可悲的長期分裂。

 

而現在,達延汗的偉大榮光,卻反而成為了韃靼大軍,甚至整個帝國最大的罩門。

 

只要能夠在戰場上擊殺這位統一大元帝國,戰無不勝的「軍神」,便能夠瞬間擊潰韃靼軍隊的士氣,甚至,引起整體政治架構本來就比較鬆散的草原帝國的內部矛盾,進而讓大草原的男兒再度陷入自相殘殺的悲哀。

 

 

「絕對,鄂爾多固海絕對不會讓你們這群惡狼得逞!」

 

猛將諾顏恨恨地說道,率領部隊,回軍攻向已經深入韃靼軍陣中的朱厚照。

 

 

獵人的,便要有被追獵的覺悟。

 

這,就是大草原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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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無比的達延汗,跨著威風無比的駿馬,昂然不動。

 

威嚴而強大,有如萬古不滅的偉大長生天。

 

小王子湛藍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黎明前的黑暗,讓人絕望,而漫天的大霧,不斷被明軍投擲的熊熊烈火,狠狠撕開,眼前萬人怒吼的震天殺聲,卻又讓人亢奮。

 

而朱厚照,這個南方帝國的大汗,竟然不顧安危,像自己狠狠殺來。

 

雖然,對方的先遣部隊以強大的破壞力,擾亂了鄂爾多固海的視野,也打亂了他一向堅固的陣勢;但是,奇襲,只是一時燦爛的絢麗,戰爭的勝負,最終,依然在於實力。

 

是的,沒有僥倖。

 

尤其,是在「軍神」面前。

 

 

小王子右手緩緩地舉了起來,準備下令反擊。

 

只要抓準時機,便可以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困死。

 

只要,抓準稍縱即逝的…時機…。

 

 

突然,小王子眼中的藍光消失。

 

一向燦爛晶瑩的寶藍色眼珠,變成如石頭般,毫無生氣。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胃的地方,一向強自壓抑的烈火,竟然在這個最不應該的時候,爆發。

 

 

「…可惡,天意嗎?」

 

胸口一陣鬱悶,小王子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全身大冒冷汗,才終於能夠吸入氧氣,也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不過是一個猶豫的瞬間,朱厚照已經殺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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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在前鋒部隊的拼死掩護下,一切按照計畫,豹房鐵衣衛衝入了韃靼大軍的本陣之中,直衝小王子而去。

 

鄂爾多固海雖然立刻回軍反擊,但被張輗與周政部隊緊緊咬住,再加上遼東參將蕭滓親自督師的火砲部隊的協同攻擊,鄂爾多固海雖然拼命,但回馬陣的連動,依然無法擋下豹房部隊的奇襲。

 

本來,攻入本陣之後,朱厚照最擔心的,便是小王子本身一流的實戰能力。

 

如果被小王子發現了自己與明軍之間,因為距離與速度差異所形成的「背勢」,並加以突破,則不但無法接近小王子,更可能會被困殺於敵方大軍陣中。

 

誰知道,小王子竟然錯過了這個一閃即逝的「背勢瞬間」,讓自己直接衝入了小王子的身前。

 

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朱厚照隨機應變,身後的豹房部隊,立刻變換陣型,分為前後兩隊。前方的部隊,持續以繡春刀為武器,行成了鋒利的箭頭,不但開路,更吸收韃靼軍隊的壓力,而後方的四名神槍手,則將可以遠程狙擊的長槍「落日箭」架上肩頭,開始狙殺這位大草原的帝王。

 

小王子身邊的蒙古武士,立刻舉起巨大的鐵甲盾牌,擋住「落日箭」的子彈。

 

同時,大量的箭雨,灑向豹房的勇士,開始陸續有人倒下。

 

「哼,只差一點!」

 

朱厚照咬著牙,繼續率隊向前,拼死挺進。

 

突然,「颯!」地一響,一支鐵箭突然出現,插入了朱厚照的左臂。

 

巨大的力量,幾乎把整隻左臂卸下,朱厚照也幾乎摔倒。

 

接著,連珠四箭射來,躲在隊伍後方的四名狙擊手,紛紛落馬。

 

射箭者,赫然便是小王子。

 

 

「媽的!」

 

知道再拼死往前,也已經沒有成功的可能,朱厚照立刻回馬,帶領剩下的五名豹房勇士,逆著鄂爾多固海部隊的進攻態勢,往應州要塞便衝。

 

「戲都演到這個份上,朕就不信你不來!」

 

朱厚照左手已經無力持韁,只能勉強把韁繩綑在左手臂上,右手長劍則指著小王子,隨手畫了兩圈,再往地上吐了口痰,挑臖意味十足。

 

果然,小王子右手一揮,親自率領本陣大軍,殺向朱厚照。

 

「嘿嘿嘿,你是絕世無雙的大英雄,果然不能吞下這口氣。」

 

朱厚照笑了笑,快馬奔回應州要塞。

 

 

「轟隆!」

 

彷彿呼應小王子的雷霆一擊,一個炸雷當空劈下,暴雨,傾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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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如朱厚照的期待。

 

只是,朱厚照沒有想到:自己,開啟了一扇通往無間地獄的血腥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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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掌握主動權的明軍,在小王子親自出擊之後,陷入了慘烈的困境。

 

雖然,一如朱厚照的戰略布局,先以快速的猛烈進攻,逆勢打亂猛將鄂爾多固海過於剛硬的部隊運動,創造空隙,直擊小王子,再運用達延汗的威嚴不容輕易挑戰的特性,將小王子引入應州要塞這個巨大的陷阱,再予以圍殺。

 

然而,小王子的實力,卻遠比朱厚照理解的更為厲害。

 

小王子先以本陣運動的巨大能量,整合了鄂爾多固海的部隊,將韃靼軍隊重新凝聚成了一個完美的、有如雷霆戰錘一般的龐大力量。

 

接著,這個巨大的戰錘,勢如破竹地直接擊碎了朱厚照精心安排的多重障壁,打入了應州要塞的大門。

 

本來應該支持一陣子,並且在最後退入應州要塞,與本陣會合的蕭滓一萬精兵,面對小王子如海嘯一般的攻勢,根本來不及退入,便即全軍覆沒。

 

而先鋒軍隊的周政部隊,也在最後進入要塞前,被鄂爾多固海的部隊圍困,最後力戰而亡。

 

張輗部隊雖然在最後關頭,退入了要塞,與王勳的守城部隊會合,但出城前的五千人中,只剩下了一千四百人,勇猛的長生鐵騎,更幾乎全滅。

 

暴雨中,王勳率領要塞內的部隊,藉著地勢與埋伏,做最後的抵抗。

 

拼死頑抗,不是為了戰勝數倍於自己的強敵,而是要創造一個讓狙擊手能夠攻擊小王子的機會。

 

在各個制高點上,馬雨柔率領著俞大猷,以及天字部隊的狙擊手,靜靜等待狙殺小王子的時機。

 

「除了小王子之外,不可以出手,以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馬雨柔的命令。

 

所以,即使朱厚照正面臨險境,也不可以出手相救。

 

 

暴雨,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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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鄂爾多固海手中的戰錘,敲在朱厚照身邊的土牆上,把土牆給狠狠斯裂。

 

在這個死巷裡,朱厚照落單了。

 

本來護衛在身邊的豹房勇士,經過連番的血戰,已經一個不剩。

 

左手的傷勢極重,雖然已經強行包紮,但已經失血過多的朱厚照,承受鄂爾多固海的猛烈攻擊,只覺得眼冒金星,根本無力還擊。

 

面對圍攻自己的十五個韃靼武士,朱厚照只能以單手揮舞著巨劍,勉力抵擋。

 

但是,太阿劍實在太重了,朱厚照實在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

 

貼著土牆,朱厚照喘著氣,看著鄂爾多固海憤怒的雙眼。

 

「媽的,朕還不打算駕崩呀…。」

 

朱厚照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此番可能真的要糗了。

 

 

城樓上的馬雨柔,再也管不了什麼狙擊的命令,將長槍落日箭對準鄂爾多固海,便要開槍。

 

鄂爾多固海手中的戰錘,再度高舉,準備擊向無力地拖住巨劍的朱厚照。

 

 

「去死吧,南方的惡狼!」

 

鄂爾多固海罵道,戰錘猛力擊下。

 

朱厚照眼睛閉上,將劍勉強護在臉前,準備接受衝擊。

 

 

「殺!」

 

一個六尺三寸的巨大身影跳了下來,擋在朱厚照身前,搶過太阿劍,回身一揮。

 

「刷!」地一響,一劍斬去了鄂爾多固海的頭顱。

 

正要開槍的馬雨柔,看到這個漢子,忍不住大聲歡呼!

 

「江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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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這傢伙,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搶朕的風頭呀…。」

 

攤坐在地上,喘著氣,朱厚照不滿地對江彬抱怨。

 

 

江彬手中拿著從朱厚照那裡得來的太阿劍,站在十五個韃靼武士的屍體當中。

 

「你這個連劍都拿不穩的麻煩傢伙,別擋路。」

 

江彬冷冷地說,嘴角楊起了一個促狹的微笑,而一貫不帶感情的鐵灰色雙瞳,竟有著溫暖的火焰燃燒。

 

「嘿!說什麼呢?」朱厚照不服氣地說:「朕可是努力撐到現在了…。」

 

「嗯,天都快亮了,」江彬說道:「而你,也快輸了。」

 

「哈哈哈,不會的,」朱厚照大笑:「朕還活著,你也還活著,就沒有輸!」

 

看著這個實在搞不懂的傢伙,江彬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突然,「碰!」地一響

 

馬雨柔身畔的一個豹房勇士,突然開槍。

 

接著,城中一支鐵箭射出,直接擊中這名豹房勇士的心口,巨大的撞擊力道,直接打他撞下了城樓。

 

射箭者,赫然便是本來應該被狙擊的小王子。

 

殺人的,被殺。

 

獵人者,被獵。

 

確認了馬雨柔與其他兩名豹房勇士埋伏的位置之後,正在要塞內執行最後掃蕩的小王子,立刻親自率領部隊,殺上城樓。

 

眼見小王子的親兵部隊,勢如破竹地攻上城樓,包圍了馬雨柔等人,

 

馬雨柔身旁的俞大猷,立刻拔刀,站在上城樓的要道上,以一人之力,硬擋住強攻上來的韃靼軍隊。

 

身後的馬雨柔與另一名豹房勇士,則繼續用僅存的彈藥,想要壓制住對方。

 

 

豹房殘餘的三名天字部隊,就像是被颶風怒濤圍困的小舟,轉眼,便將被吞噬。

 

而王勳率領的守城部隊,也已經被數倍於自己的敵軍困住,在大校場上,與韃靼的攻城軍隊進行著不可能勝利的殊死戰,不可能過來救援了。

 

「喀!」

 

子彈,終於用完。

 

虛弱的馬雨柔,抽出腰間的繡春刀,準備接戰。

 

俞大猷雖然武功極好,卻也擋不住巨大的壓力,退回了豹房三人的聚點。

 

晨曦微露,小王子莊嚴肅殺的身影,已經要走上城樓。

 

海嘯,擊將淹沒這三個最後的豹房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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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情形,朱厚照大急,但也知道不可能就這麼跟江彬兩個人打進去。

 

雙方的人數太過懸殊,更何況,還有小王子如雷霆霹靂一般的鐵箭。

 

 

「不慌,不慌,一定有辦法。」

 

聽到朱厚照喃喃自語,江彬眉頭又皺了起來,舉起太阿劍,便要直接硬上。

 

看到江彬衝出去,朱厚照突然想到什麼,把他拉住,往城門外便衝。

 

依恃著江彬的絕頂武藝,以及巨大鋒銳的太阿巨劍,以及對於要塞地形的極度熟悉,兩個人竟然順利地從崩潰城牆的裂縫裡,衝到了要塞外。

 

 

朱厚照大喜,指著眼前的一個龐然大物,便要過去。

 

 

「媽的!」江彬傻眼:「你這個白癡皇帝,果然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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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多虧了你的一生蠻力…,喔,不對,神力,才能成功!」

 

朱厚照說道,臉上,有浮現了那個蠻不在乎的溫暖笑容。

 

江彬點了點頭,也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了。

 

 

投石器。

 

用來投擲巨石,擊破城池的攻城利器,而朱厚照,正蹲在上面。

 

這個投石器本來是蕭滓部隊操作來對付小王子大軍的重武器之一,在蕭滓部隊被殲滅之後,便被遺忘在要塞前。

 

朱厚照,則和天生神力的江彬一起,將投石器轉了一個方向,對準了自己的城樓。

 

而火砲,便是拿著巨劍太阿的朱厚照自己。

 

 

「這個笨重傢伙,」朱厚照對著投石器憋了憋嘴,說道:「要不是你的力氣大的亂七八糟,平常十幾個人,也操作不好。」

 

「別廢話,天都要亮了,」江彬走到操作的機關旁邊,回頭對著朱厚照說:「快去快回,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烤肉。」

 

「嗯,沒有問題!」

 

朱厚照笑了笑,半蹲在這個龐然大物上,唯一還有知覺的右手,緊緊握住太阿劍。

 

 

「謝謝你,江彬,朕真的很開心認識你。」

 

 

「滾吧!」

 

江彬說完,一腳踢開了機關。

 

 

「轟!」地一聲巨響,兇猛的巨大機器,脫離了繩索機關的桎梏,用數根巨木做成的投擲臂,向前狠狠一甩,朱厚照橫空飛出!

 

在湛藍瑰麗的晨曦中,這個大明的天子,就像一隻

 

翱翔天際的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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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狂風呼嘯,在半空中向小王子搏殺飛去的朱厚照,瞇著眼睛,享受著這奇妙的經歷。

 

依稀,在朝陽即將躍起的地平線上,可以看到一大片燦爛的金光。

 

以及,朝陽照要下,那即將出現的美麗彩虹!

 

 

定了定神,朱厚照確認了小王子的方向。

 

 

「很好,來吧!我們都等太久了!」

 

朱厚照笑了笑,右手肌肉繃緊。

 

 

突然看到朱厚照出現在半空中,向自己撲過來,小王子眼中的藍色火焰,立刻猛烈燃燒。

 

接著,反身抽出了一隻鐵箭,直指朱厚照。

 

 

「颯!」

 

鐵箭飛出,一向沒有失手的小王子,便要射落這隻天外的飛龍。

 

 

「嘿!」

 

朱厚照用已經沒有知覺的左手為盾,擋住了這一劍。

 

但小王子的箭,力量太大,硬生生地扯住了朱厚照,讓他的身子向左打了一個旋,並接著摔落地面。

 

 

「去吧!」

 

藉著這一旋之力,朱厚照在半空中將右手的太阿劍,向小王子甩了出去!

 

 

「碰!」

 

由於晨曦的關係,小王子的視覺被蒙蔽,沒有看到這把跟朱厚照的影子重疊的巨劍,向自己激射過來,等發覺時,已經被巨劍狠狠地釘在了城樓。

 

看著寶藍色的天空,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亂七八糟的朱厚照,小王子笑了笑。

 

眼睛,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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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您一定要跟南方的大汗拼命呢?」

 

小博迪疑惑地問著全副武裝,即將出征的小王子。

 

「為了守衛這片偉大的大草原。記住,天上,只有一個太陽,人間,只能有一位真正至尊的大汗,負責守護這片草原上的每一個生命。」

 

「可是,草原這麼大,天空這麼寬,一定容得下兩位以上的大汗吧。」

 

小博迪還是不懂。

 

「嗯?」小王子愣了一下,接著,慈愛地笑了笑:「那麼,小博迪,未來的大汗,你要好好看著我的樣子,然後,記在心裡。」

 

 

「然後,讓草原,大的能容得下好幾位一起唱歌的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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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藍天,小王子永遠閉上了寶藍色的眼睛。

 

朱厚照,則往地上狠狠摔落。

 

半空中,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的朱厚照,索性眼睛一閉,準備感受撞上地面的剎那。

 

突然,衣領一緊,朱厚照張開眼睛,看到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住自己的馬雨柔。

 

城樓上,俞大猷緊緊握住了綁在馬雨柔腰上的繩索,馬語柔則倒吊在城牆外面,全身的肌肉緊繃,細緻白嫩的肌膚下,青筋都浮了起來,但她的臉上,卻滿是溫暖調皮的笑意。

 

 

「哈哈哈,別怕!豬頭,這一輩子,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拉住你!」

 

「當然,妳答應過我的!」

 

朱厚照笑了,眼中開心的水氣,和馬雨柔滴落的淚水,融合在一起。

 

 

朱厚照用力拉過馬雨柔,在這個即將崩潰的要塞半空,千萬敵軍中,兩個約好互相守護的戀人,深情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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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要塞外面,軍號聲再度響起。

 

軍號的聲音雄壯威武,遠比之前聽到的任何一次,都更氣勢懾人!

 

朱厚照跟馬雨柔立刻轉頭,看向地平線的方向。

 

而當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他們兩個立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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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到了!」本來絕望的張輗,全身是血,依靠著王勳,虎目含淚,喃喃自語:「他們…,真的到了!」

 

王勳點了點頭,黎明,終於到了。

 

 

金色朝陽,劃破了凝重的黑夜,從一望無際的地平線,騰躍而起。

 

而穿著金色盔甲的大明軍隊,鮮衣怒馬,氣勢磅礡地列陣於眼前的大草原上。

 

旌旗蔽空,連綿不絕,至少,有六萬兵馬。

 

在全軍的陣前,則是當朝首府楊廷和,掌印太監張永,還有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

 

這個漢子,高舉著手中的一柄短劍。

 

金色的陽光,灑在銳利的鋒芒上,炸射成七彩虹霓,耀眼奪目。

 

曾經,連逃跑都沒有勇氣的絕勇之士,

古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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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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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彩虹,如神龍般在天際怒吼,睥睨著這座戰場上的蒼生。

 

 

應州要塞上,朱厚照、馬雨柔,王勳,江彬、古大用,楊庭和看著眼前的勝利。

 

張永與張輗正率領著大明的軍隊,進行最後的掃蕩。

 

而在這之前,朱厚照則請王勳派人送回了小王子的遺體。

 

 

這是國君間的對決,不是為了殘酷的屠殺。

 

而是為了:天子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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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帶著援軍過來!」

 

看著身邊這個天下第一老實頭,馬雨柔溫柔地笑了出來。

 

「什麼?」古大用不好意思,紅著臉,囁嚅地說著。

 

「因為,你很好!」

 

看到古大用一臉疑惑,馬雨柔解釋道:「因為,你沒有在最輕鬆的時候,跟龍文祥一起拋棄自己的弟兄們逃跑,所以,我早就看清楚了,你就是那種在失火的時候,會自己往火堆裡跳的笨蛋。」

 

「馬、馬指揮使,您…,是在誇我嗎?」

 

「哈哈哈哈哈!當然,」馬雨柔笑著:「這年頭,聰明人太多了!」

 

「所以,笨蛋才更顯得可愛!」

 

說著,馬雨柔偷偷看了楊廷和一眼:「楊老師應該氣瘋了吧?」

 

「嗯,好恐怖,」古大用低頭悄聲說著:「要不是有萬歲爺他老人家的短劍信物,楊首府只怕早就把末將給宰了…。」

 

聽到這裡,馬雨柔終於忍不住,暢快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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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擊退了韃靼的鐵騎。

 

只是,這個代價,也實在太大了。

 

 

「這,就是戰爭吧…。」

 

首府楊廷和緩緩地說。

 

看了看這個永遠嚴肅的老師,朱厚照忍不住說道:「老師,學生幹得不錯吧?」

 

首府搖了搖頭:「陛下,您太胡鬧了。」

 

「別這樣嘛,我可是親手解決了那個厲害到了恐怖的小王子耶!」

 

朱厚照撒嬌,老師楊庭和說道:「但…,陛下,您也清楚,那些每天要挑您麻煩的史官和文官集團,一定不會心甘情願地記錄下這一切,只怕,還會…。」

 

「沒關係的,老師,」朱厚照成熟而溫柔的笑容,如這個朝陽一樣燦爛:「沒關係的,朕這次出征,是為了天子的正義。至於那些傢伙們,愛怎麼幹,便讓他們去吧!」

 

「畢竟,」朱厚照看著這片藍天,伸了一個懶腰:「每個人都能安心地胡鬧的開心國家,不正是朕要守護的小小夢想嗎?」

 

 

 

「朕,一定要親手打造出一個,」朱厚照高舉著太阿劍,迎向天際的彩虹:

 

 

「每個人都能翱翔天際的快樂王朝!」

 

 

 

 

 

 

 

 

尾聲

 

大明要塞,宣府重鎮。

 

本來殘破不堪,毫無人氣的宣府,現在,竟然顯得極為熱鬧。

 

絡繹不絕的土木工匠,商人馬隊,甚至宮中的太監佳麗,西域來的商隊與傳教士,讓這個正在大興土木的要塞城市,幾乎有了再造都城的繁華景象。

 

原來,天子頒下了聖旨:將宣府定為「鎮國公府」,著令大明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鎮國公」朱壽,在此開府,永鎮於此。

 

所以,自然吸引來了無數的商人工匠,而城市,也引此繁榮了起來。

 

而鎮國公本人,自然也就親自坐鎮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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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快馬揚鞭衝刺,奔入了這座正在建設的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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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快樂地監工的「鎮國公」朱厚照,跟旁邊的「宣府指揮使」古大用認真叮嚀。

 

「聽好了,古大用,」朱厚照一臉嚴肅:「朕知道楊老師非常希望朕趕快回去,畢竟,對老人家而言,天子不住在紫禁城,畢竟不太習慣。但是,骨子裡,朕也是為了大家好。」

 

「咱們換個思路,想一想,」朱厚照露出了招牌的頑皮笑容:「其實,朕現在幹的事情,跟當年的成祖高皇帝也沒什麼兩樣。他老人家從南京北上,定都在重要據點的北京,而我則是定居在宣府,也是為了守衛江山社稷的一番苦心。」

 

「如果,不是因為遷都太麻煩,朕也想乾脆遷都算了。」

 

朱厚照拍了拍苦著臉的古大用說道:「沒事兒,別擔心,跟楊老師說清楚就行。」

 

 

「跟楊老師說:所有的奏章公文,全部送到這裡來,朕一定親自看,並且批示回覆,但是,沒有朕的旨意,所有人不得擅自離京,過來煩朕。」

 

 

「畢竟,」朱厚照嘿嘿一笑:「新鮮空氣,還是很重要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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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滿身塵沙的軍官,被升任「豹房鐵衣衛指揮使」的俞大猷帶進來。

 

朱厚照眉頭皺了一下,又立刻輕鬆地笑了笑,接過了快馬送來的「緊急軍情」。

 

 

「咦?什麼?寧王叛亂?不會吧?」

 

想到又要開始忙了,正在宣府玩得開心,全天下最不想惹麻煩的朱厚照,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凝神想著各種可能性。

 

 

「嗯,」想清楚了,世界,便很簡單:「叫在京裡休息,準備回家種田的老虎頭王勳準備,立刻備戰。就說:朕,需要他。」

 

「另外,有一個在南方閒著的傢伙,叫做王守仁,現在應該在福建打土匪。傳朕的密旨,請他出山,先拖住寧王。」

 

「什麼?你說他沒有兵馬?」朱厚照促狹地笑了:「放心吧,這個傢伙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厲害一萬倍。只要他願意,枯枝落葉都會是他的兵馬,朕只是擔心真正的朝廷大軍還沒到,寧王就被他給打趴了。」

 

「最後,傳朕的聖旨。」

 

朱厚照一臉開心,再度拔出了背上的太阿劍:

 

大明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鎮國公,朱壽,立刻出發,率領天下兵馬,剿滅叛軍!

 

 

那麼…,就出發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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