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前夕的黑暗聖堂

第三章

九月廿五，逝秋迎冬；大明要塞，山西大同。

中秋過後，北方的寒氣入侵，隨之而來的，則是由蒙古軍神「小王子」所率領的韃靼大軍。每當大草原寒冷，水草漸枯，也正是他們「南下狩獵」的時候。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古月當空，一抹清冷的光芒，幽幽地照著戰地邊關；要塞雄踞，士卒們正在努力操練著。

「這是戰爭！不停操練，就是吃苦；不想操練，就是找死！所以，如果你們這群王八羔子敢偷懶，那乾脆老子直接把你們宰了，免的浪費老子大同要塞的糧食！」

這是大同總兵 王勳的名言，也是信念：拼死操練，只是為了能再多活一天。

龍城虎將，虎死留皮！

今晚，月，還是秦時的明月，然而，龍城內的飛將，頭，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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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營內，篝火熊熊，不只照亮了繪在一整張牛皮上的地圖天險，也照亮了大同總兵 王勳那可以媲美猛張飛的一大把亂糟糟的虯髯，以及深深皺著的臥蠶眉。

濃眉下，一雙圓睜的虎眼，正緊緊盯著眼前的一個打開的黃銅匣子，

黃銅匣子內有著一張薄如蟬翼、白若飛霜的「霜翼宣紙」，這張紙，本是江南西湖畔「南宮世家」進貢給天子的文房雅玩，除了有幸蒙萬歲爺御賜者之外，旁人絕對不會擁有，而即使有幸蒙皇帝賞賜，也絕對不敢拿來使用。

因此，膽敢拿來使用者，只有當朝天子。

更何況，裝著這張紙的銅匣，是由那個荒唐的朱厚照最寵幸的錢寧送來的。

又再何況，這個錢寧雖然一句話不說，轉頭就走，但匣子上，的而確之是有著萬歲爺「豹房」的特殊封條。

於是，王勳自然覺得這次接著的，一定是聖旨。

雖然規矩上，聖旨不會這麼隨便地送過來，但，現在的皇帝，是那個荒唐到了極點，甚至會把一個小小的指揮使那正在懷孕的老婆，接到豹房去待產的朱厚照，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

誰知道，這張紙，竟然不是聖旨！

紙的上面，只有幾個簡單清楚的大字：

“大同總兵 王勳：

好好守城，專心練兵，不要害怕，不准逃跑，更不可以打敗仗！

乖乖待著，本將軍馬上過來救你！＂

這封文意不通、沒頭沒腦的東西，讓脾氣本就極為火爆的「老虎頭」王勳，頓時大怒，但在看到下面的落款時，王勳，則立刻傻了！

落款是：

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　鎮國公　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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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朱壽？

這個頭銜這麼大、口氣也這麼大的傢伙，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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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二狗子，你確定沒有打聽錯？」

王勳的頭，更痛了。

揉了揉緊緊皺著的眉頭，瞪大雙眼，問著眼前那個看起來同樣頭痛的副官 張輗。

「大哥，真的沒錯！我快馬衝回京城打聽過了，這個「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的封號，是上個月突然聖旨加封的，而朱壽，就是萬歲爺本人！」

「他媽的！小王子即將率兵殺來，這個傢伙還添什麼亂！楊廷和怎麼這麼胡鬧，當今聖上只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兒，楊廷和那條老狐狸，怎麼不拉住他？」

「大哥，拉…拉不住…。」

「混帳！什麼拉不住？拉住他的衣服，逼他撤回聖旨，不就完了？」

「聖上…..，不見了。」

「什麼？！」

聽到堂堂的大明皇帝竟然「失蹤」了，即使久經死亡戰爭，就算泰山真的在眼前崩塌了，眼睛也不會眨上一眨的王勳，也被這個誇張的信息，嚇得臉色蒼白。

王勳一把揪住了張輗的衣領，把他拉起來，爆喝問他：「說！到底怎麼回事？」

「上月初五，馬娘娘揚言要離開豹房，萬歲爺他老人家立刻追了出去，誰知道，即使萬歲爺說好說歹，馬娘娘卻還是走了。

接著，當天晚上，乾清宮大火，他老人家竟然大笑，說了一聲「好一柵大焰火」，再然後….，再然後……。」

「再然後，怎麼樣？！」

「再然後，就沒有人見過萬歲爺了，整個豹房裡面的勇士，除了錢寧，大家也都不見了。……然後，然後就在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錢寧拿出了萬歲爺的聖旨，封朱壽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加封「鎮國公」，負責調動節制天下兵馬，鎮守國家…。大家…大家都說，萬歲爺，只怕已經出關，到宣府了…。」

「他媽的，皇上這小子是要玩真的嗎？　唉……。」聽到這個亂七八糟的消息，王勳頓時全身脫力，長嘆了一口氣，往後跌坐在一張被著虎皮的凳子上。

「大哥，其實您不用擔心，不是說了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肏！你這個笨蛋還沒搞懂嗎？」王勳壓抑的火爆脾氣，登時炸了鍋！跳起來，一腳踢翻了那張虎皮凳子，氣呼呼地大罵。

「將在外，當然君命有所不受！但人家現在不是皇帝，是有頭銜俸祿的「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是軍官，是你我二人的頂頭上司，是所有大明軍爺兒們的老大！你說，你敢不聽他的命令？」

「那是陣前抗命，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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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地看著眼前的地圖，大同總兵，猛將　王勳，頭痛欲裂。

多少年來，這是王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如果，是要孤身一人，率領大同精兵，對抗小王子所向披靡的不敗神話，自己多少還是有些信心的。畢竟，大同府這足以傲視天下的一萬五千兵馬，是他拼上了全部力氣，狠狠地煉出來的。

再說，即使敗了，最多不過是死。

將軍百戰聲名裂，馬革裹屍無人還。

古來戰爭，本就如此。自己出身行伍，帶領弟兄們戍守在前線，還當到了總兵，這一生，無論如何是夠了，真要與小王子一戰而死，多少還能算是精忠報國，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

更何況，敗在有著「軍神」稱號的小王子手上，對於武人而言，也不枉了。

但，如果讓萬歲爺受了一絲損傷，甚至戰死沙場，可不是抄家滅族就算了。

更糟糕的：如果，萬歲爺兵敗被俘，那可是「土木堡之變」呀！

那麼，就算死了，自己可就遺臭萬年了！

現在，唯一的方法，只能祈禱小王子千萬不要率兵來犯。

多年與人性在生死間的掙扎鬥爭，讓王勳非常清楚：朱厚照只是貪玩，只是不自量力，想跟同樣春秋鼎盛的小王子鬥上一鬥！

只要小王子不來，朱壽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自然，也就不會浪費力氣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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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沉思間，忽然，警報軍情的號角，響徹雲霄！

王勳急忙回神，衝出帳外，在帳外守衛的士兵立刻下拜，大聲報告：

「啟秉將軍，

小王子親率五萬騎兵，直撲殺來！」